“七表哥,你爲什麼不肯認我?你明明就是……”
薛蘭芝不顧蕭紹棠的呵斥,死死地抓住了蕭紹棠的衣襟,慼慼哭訴,卻被蕭紹棠厲聲打斷:
“你是何人,居然冒認本世子!”
“世子?”
薛蘭芝這才仔細地去看蕭紹棠的服色,華麗嚴整的紫色親王世子服飾,與從前那個虢州紈絝少年一身的隨意完全不同。
可是她怎麼會認錯呢?
這就是她心心念唸的七表哥何叢棠啊,她那樣喜歡他,他的眉眼,他的音容笑貌,她全都記得清清楚楚,無論如何都不會忘。
“表哥……”薛蘭芝搖頭,卻又不敢再大聲喊出來,美眸中委屈的神色鋪滿。
完完整整地看到了這一幕的皇帝心裡頓時狐疑起來。
何家,已經淡出京城多年了……
“你是何人?你確定,這真的是你的表哥?莫非你是先秦王妃母家的人……”蕭紹昀似乎在認真思索,卻又搖頭:“不對,朕聽說秦王妃當年過世之時,連同腹中的孩子一起不幸歿了,而紹棠你的生母……”
蕭紹昀看向臉色陰沉的蕭紹棠:“朕記得秦王叔上書中說已經過世多年?”
蕭紹棠看也沒再去看惹起這場是非的薛蘭芝,回身對着蕭紹昀恭敬拱手回道:
“回皇上,臣弟生母當年因爲父王之時鬱鬱寡歡,在臣不滿週歲之時已經過世,臣弟這麼多年也從未聽說過母妃家中有什麼人,想必這位姑娘是認錯了人。”
薛蘭芝眨了眨眼睛,長長的睫毛上還沾染着淚珠,一時間滿心懵懂,實在是不明白眼前的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以至於皇帝問她是何人,都忘了回話。
蕭紹昀卻是似笑非笑,打量了一番薛蘭芝,又看向蕭紹棠,似乎饒有興味:
“這位姑娘看起來楚楚可憐,想必也是其情可憫,既然她口口聲聲喚你表哥,想來是有些緣故,紹棠你說呢?”
“臣弟並不知道是何緣故,臣弟從未離開過寧州,在寧州,也從未見過這位姑娘。”蕭紹棠否認得一乾二淨。
“是麼?”蕭紹棠挑了挑眉梢,儼然是不相信的樣子。
晉王在一邊傻了眼,反應過來就開始猶豫。
雖說他也確信蕭紹棠就是何七那廝,可要是這個時候說出來,蕭紹棠豈不是就是欺君?
這人雖然可惡,可欺君之罪是死罪,自己總不至於就這樣害了他的性命吧?
晉王猶豫不定,不自覺地就看向了白成歡。
白成歡在薛蘭芝喊出那句“表哥”之時,心底就暗道不好。
蕭紹昀的疑心病已經一日比一日重了,這個線頭扯了出來,他豈有不追究的道理?
可此時,也只能先把這件事情遮過去了。
她沒有遲疑,緩步走了過來,對着蕭紹昀行了一禮,纔看向薛蘭芝,含笑將手中的帕子遞了過去:
“薛大小姐,你也來京城了?”
薛蘭芝正迷惘傷心,忽然聽到這溫柔的聲音,定睛看去,就看到一張精緻漂亮的臉。
這女子……她仔細地想了想,立刻就想了起來這是誰:“你是那個去鋪子裡找過表哥的女子?”
白成歡笑着點頭:“薛大小姐好記性,那時我也去尋過令表兄。可我看着,雖然秦王世子與令表兄有些相似之處,細看卻又不同,薛大小姐仔細想想,可是看錯了?畢竟,令表兄是虢州的一個紈絝子弟,秦王世子卻是天潢貴胄,若是認錯了,可不是鬧着玩的。”
最後一句話,白成歡說得格外清楚。
薛蘭芝激盪的心神在白成歡似有深意的眼神裡逐漸冷卻了下來。
她身爲陝州大族薛家的嫡長女,從來不是空有容貌,卻無心機的人。
雖然事關何叢棠有些衝動,可一旦冷靜下來,立刻就明白了自己的錯處即使這的的確確是她的七表哥,又怎麼能當着皇帝的面兒,這樣相認呢?
她那已經魂歸黃泉的七表哥,忽然之間成了秦王世子,這其中,必定有些不能爲外人道的緣故,她卻如此莽撞地揭破了!
據說,皇帝一直對秦王頗爲忌憚,所以才讓秦王送長子入京爲質,若是,若是皇帝就此起了什麼疑心,豈不是她害了七表哥?
薛蘭芝瞬間覺得後背都涼透了薛家如今岌岌可危,今日她是要來在皇帝面前露臉的,若能尋到機會獲寵,至少可以解了薛家目前的危局,可她,可她卻差點釀成大錯!
不,或許這大錯已經釀成,若是皇帝追究,表哥,豈不是要恨死她了?
薛蘭芝面如死灰地看向白成歡,眼神惶恐:“是麼……剛剛,剛剛可能是我眼花了……你說的對,遠遠看着,是有些像的,可此時近看,又沒那麼像了……”
白成歡笑意不變,擡手就着手中的帕子將薛蘭芝臉上的殘淚拭去:“好了,擦擦眼淚罷,其實這也怪不得你,我一開始見着秦王世子的時候,也是嚇了一跳,可是仔細看看,卻又不是。平日裡,認錯人的事也常有,薛大小姐看明白了就好。”
薛蘭芝迷茫地從白成歡手中接過帕子,拭了拭眼淚,才屈膝向着皇帝和蕭紹棠行禮:
“皇上恕罪,秦王世子殿下恕罪,是民女看錯了,冒犯了……”
蕭紹棠望着前幾天還趕他走,今日卻又爲他站出來的白成歡,心中一陣暖意。
她到底還是念着他的。
蕭紹昀的眼神也直勾勾地看向了白成歡。
她姿態嫺雅得體,她笑容甜美溫柔,卻不是爲了他,都是爲了身邊的蕭紹棠。
一股悶氣就此牢牢堵在了心口,蕭紹昀卻不想對着白成歡發火,一腔怒火全都遷怒到了薛蘭芝身上:
“薛家之人最近可是讓朕如雷貫耳,時時都能聽到呢,亂認皇親之罪,可是一句冒犯就能了事的嗎?還是說,你薛家如今就這樣大膽到胡亂攀扯?你先是言之鑿鑿秦王世子是你表哥,隨後就如此矢口否認,到底是何意?”
“民女……民女的確是看錯了……”
龍威一怒,薛蘭芝只覺得英俊的皇帝頓時變得駭人,戰戰兢兢地就跪在了地上。
蕭紹昀不依不饒:“你說是就是,你說看錯就看錯,這是把皇家的威嚴當成什麼了?除了白成歡,誰人又能爲你證明?”
原先欲走的人又已經紛紛停下了腳步,看着這場烏龍,此時聽皇帝如此說,都明白是動了真怒了。
薛蘭芝伏在地上泫然欲泣:“臣女,臣女……”
皇上怎麼如此不講道理,這認錯人的事兒,要怎麼證明?
白成歡卻是環顧了一圈四周,很快在人羣裡精準地找到了她之前隨意一瞥的時候看到的那個人。
只是看到那人身前站着的兩人,她遲疑了片刻,還是衝着那人疾步走了過去,行了一禮之後展顏一笑,尖尖的小虎牙隱沒在脣畔的笑意中:
“這位公子,我記得在虢州曾經見過您與薛小姐的表兄在一處春獵,那時,我還曾經誤傷過您,您可否能爲薛小姐做個證,仔細看看,這位,可是薛小姐的表兄?”
“白小姐……原來你看到我了!”
宋三郎看到朝思暮想的美人兒這樣對着他笑,頓時覺得骨頭都酥了。
“我,當然記得……我這就去跟皇上說明!”
美人有命,豈能不尊?
這是一向流連花叢的宋三郎的做人準則,再加上他早在薛蘭芝出現之時就意識到了蕭紹棠面臨的危險,是以他毫不猶豫地掙脫了堂兄宋長卿的手,對着白成歡癡癡一笑,就向皇帝走去。
“皇上,草民可以證明,秦王世子的確只是與草民故友有些相似而已,並非同一人,當日草民初見秦王世子,也曾認錯人,因此薛小姐認錯人,實在是一點兒都不奇怪。”
作爲丞相宋溫如的親侄子,宋三郎對皇帝並不陌生,說起話來也是坦蕩自然,讓人一聽就覺得十分可信。
“看來這位薛小姐,倒是真無辜呢,紹棠,想不到這世上,竟然還有與你長得那般相似的人,朕倒是真想見一見呢。”
事已至此,蕭紹昀似乎是相信了,對着蕭紹棠感慨道。
蕭紹棠笑着回道:“是啊,若不是今日這位薛小姐說出來,臣弟還從不知道,這世上,居然會有人與臣弟長得像,臣弟還以爲,自己的英姿舉世無雙呢!”
“哈哈哈,你呀,臉皮比小十都厚!看來朕是多慮了,薛小姐,平身吧。”這話似乎是逗樂了蕭紹昀,他笑了幾聲,一臉心無芥蒂地模樣,爲這場烏龍做了了結:“好了,折騰了這半日,咱們走吧。”
“臣等恭送皇上!”
許多人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
蕭紹昀卻又回頭:“徐侯爺與夫人可以先行,朕方纔見着晉王的扇面十分不錯,問他何人所做,他說是白小姐,白小姐可否能與朕說說,你是師從何人?”
晉王瞠目結舌,他什麼時候說是成歡姐所做了?!成歡姐要是知道他亂說實話,還不得罵死他?
“皇上……”
威北候夫人就想阻攔,白成歡卻垂着頭走上前,面色蒼白地開口了:“皇上過於讚譽了,臣女……臣女……”
說話說了兩句,卻忽然身子晃了晃,就直直地向着威北候夫人倒了下去。
“成歡!”
威北候夫人驚叫出聲,連忙一把扶住,卻見女兒眼睛極慢地眨了一眨,就徹底昏了過去。
她的聲音陡然就拔高了:“成歡,你這是怎麼了?”
頓時晉王,威北候與樑思賢,還有侯府的一干家僕,唿啦啦地就圍了上去,只留下蕭紹昀神色僵硬地站在了原地。
“四小姐臉色發白,額頭出冷汗,卻又燙得很,怕是這毒日頭曬得久了,中了暑氣了!”高嬤嬤當機立斷。
“不讓她來送,她偏要來!這可如何是好!回府,我們即刻回府!”
威北候夫人的聲音都帶上了哭腔,看起來擔心得很。
“成歡!”皇帝出聲唿喊,正要上前,卻見蕭紹棠忽然回頭單膝跪地:“皇上,臣弟方纔多蒙白小姐仗義出言,此時白小姐身有不適,臣弟這就送她回去!”
說完也不等皇帝同意,就奮力撥開圍着白成歡的衆人:“讓一讓,本世子這就送白小姐先行去醫館!”
亂哄哄的衆人也沒想這話對不對,聽見“醫館”兩個字就直覺地讓開了,蕭紹棠一低頭就看見了白成歡如白紙一般的臉頰,心頭驀然就是一痛。
“白成歡,我這就帶你走!”
不管是不是真的,他此時一定要帶她遠離這裡!
威北候夫人還未來得及反應,就只見蕭紹棠長臂一伸,就從她懷裡將成歡撈走,緊緊攬在他的臂彎裡,抱了起來就向着他的馬匹大步跑去,縱身一躍,就帶着白成歡上了馬。
“駕!”
一聲輕叱,駿馬揚蹄長嘶,立刻就甩開四蹄在人羣的間隙中輕巧挪動,向着城門的方向疾馳而去。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等衆人紛紛明白過來的時候,只見秦王世子一騎絕塵,馬上紅衣與紫衣交織飛揚,很快就消失在了衆人的視線裡。
“這,這……”
威北候夫人張了張嘴,實在是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好不管怎麼說,成歡能立刻離了蕭紹昀身邊,總是好的!
蕭紹昀的眼中就漸漸浮現出陰鷙來。
蕭紹棠,大膽!
還從來沒有人能從他的眼前,帶走成歡!
“放肆!”
蕭紹昀的臉色陰霾遍佈,周圍的臣民紛紛跪在了他腳下。
宋長卿也隨着父親宋溫如跪地,看了看眼中憤怒肆虐的皇帝,又看了看滿臉擔憂的堂弟,不由得感嘆一聲,造化弄人。
原來三郎所說的死了卻還活着的人,竟是秦王世子,而惹得三郎癡心不已的那個虢州瘋女,居然是這個白成歡。
這兩人,都不是尋常之輩,都是在圓慧那裡掛了名號的人哪!
原來三郎所說的死了卻還活着的人,竟是秦王世子,而惹得三郎癡心不已的那個虢州瘋女,居然是這個白成歡。
這兩人,都不是尋常之輩,都是在圓慧那裡掛了名號的人哪!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