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成歡卻不答,慢慢坐直了身子,忽然伸出手去,從蕭紹棠手中奪過了馬繮。
“籲!”
一聲輕喝,載着兩人跑了這許久的駿馬逐漸放慢了步子,最終停在原地不動了。
白成歡就要從蕭紹棠懷中掙脫出來下馬,蕭紹棠眼疾手快地重新把她圈在了自己的雙臂中。
“你這是做什麼?好好坐着,我帶你去醫館!”
蕭紹棠暗罵自己這馬不爭氣,怎麼誰喊都聽話?
身後是蕭紹棠堅實的胸膛,蕭紹棠低低的聲音隨着炙熱的唿吸一同噴灑在她的脖頸間,白成歡頓時覺得這天氣熱得讓人無法忍受。
她伸展雙臂,輕輕一用力,就掙脫了蕭紹棠的禁錮,輕輕一躍,就直接從馬背上跳了下去,穩穩地站在了原地,纔回過頭看着蕭紹棠,臉色依舊蒼白,但是之前的虛弱之色一掃而盡。
“你心中清楚,我並不需要去醫館。”
在白成歡跳下馬背的一瞬間,蕭紹棠嚇得心跳都幾乎停止了,立刻也跟着翻身下馬,衝上去一把抓住了白成歡的肩頭,眼底驚悸猶存:
“你這是做什麼?萬一摔到怎麼辦?”
白成歡瞥了一眼還放在她肩頭的手,屬於男子的手臂結實修長,手背上青筋根根虯起。
“我最近跟着父親的屬下習武,雖然還只是皮毛,但是我力氣大,你是知道的,我不會輕易摔到,當然也不會輕易受制於人所以,我覺得你的手還是先拿開比較好,男女授受不親,想必你也該懂。”
蕭紹棠這才發覺自己情急之下又逾矩了,他訕訕地收回手,不禁有些苦笑。
“白成歡,你我之間,逾矩的也不止這一回了,今日我是想幫你脫身,才從皇帝面前這樣冒險將你帶走,方纔也是你勐然從馬上跳下,我擔心你纔會一時失態而已,憑心而論,我是那樣輕薄的人嗎?你又何必避我如蛇蠍?”
“可是我說過不需要你對我好,也不需要你再爲我做任何事……”
“你想多了。”蕭紹棠自然知道她的意思,飛快地用四個字打斷了白成歡繼續說這些他不願意聽的話。
白成歡頓時住了口,尷尬之色一點點浮上雪白的臉頰。
這是,她自作多情了?
蕭紹棠心中一陣揪然,卻一本正經地咳了兩聲,才道:“我對你,並沒有非分之想,也沒有什麼別的企圖,只不過……只不過是因爲你我曾經在虢州有過交情,咱們也算得上朋友,況且如今你是威北侯府的義女,既然我們秦王府要與威北侯府結盟,自然是要你好我好大家好,皇帝對你……咳,今日若是不帶你離開,怕是有些不妥當。”
袁先生說了,身爲女子,一般都是會有些矜持的,膽子小些的,遇到人冷不丁地太熱情,可能還會嚇到,一旦被嚇到,再想讓她從心底接納喜愛她的男子,可就難了。
雖然白成歡看着也不像膽子小的樣子,可若是他表現得太明顯,早早把她嚇跑,那可真是失策了。
想過一輩子,就得慢慢來,溫水煮青蛙,等青蛙反應過來,就跳不出他的手掌心了。
嗯,當然,他是溫水,白成歡是那隻他看上的小青蛙。
尷尬褪去之後,白成歡倒是真的鬆了一口氣,面對蕭紹棠時的那些不自在,彷彿也散去了不少。
她是不可能再愛上任何一個男子的,蕭紹棠這樣簡直是十全十美的少年,實在不是她能招惹的。
“你早些說清楚,我也不至於……不過即便依着往日的交情,你也不該對我如此隨便動手。”
白成歡雖然對蕭紹棠的用心鬆懈了幾分,可也絕不會蕭紹棠說什麼就是什麼,到底還是惱怒地瞪了蕭紹棠一眼。
這樣屢次被同一個男子佔便宜,偏偏面對蕭紹棠這樣義正言辭的模樣還沒法說,真要計較下去,倒顯得她小人之心一般。
可她總覺得,後背直到此刻還是覺得炙熱發燙。
蕭紹棠見她不似之前那般對他像是刺蝟一般渾身皆備,心中暗暗欣喜,面兒上卻還繼續一本正經,拱手道歉:“剛纔是我心急,冒犯了你,以後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你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我又能如何呢?難道還能打你一頓不成?”白成歡沒好氣地回了一句,就要走開。
“我這就回去了,就此告辭。”
蕭紹棠擡頭看了看如同一個大火球一般的太陽:“這樣的天氣,你準備就這麼走回去?我還是先送你去醫館,再送你回去。”
白成歡心中依然有些氣,對這樣的關心置若罔聞,只管往前走。
蕭紹棠忽然就有一種媳婦兒的傲嬌小脾氣爆發,需要他趕緊上前去哄的感覺。
袁先生說了,但凡是女人,就沒有不鬧小脾氣的,跟你鬧,那是在意你,不跟你鬧,那是悶在心裡說真的,蕭紹棠覺得袁先生所謂的心無風月之事,完全是胡謅,這明明就是一個風月老手嘛!
他嘿嘿笑了兩聲,瞥見路邊有一家賣雜貨的鋪子,扯着嗓子喊了一聲“白成歡,等我會兒”,就幾步衝進了鋪子。
眨眼間的功夫,就見他拿着一把繡着精緻刺繡的遮陽傘衝了出來,身後夥計還在喊:
“這位爺,還沒找您銀子!”
“不要了,賞你了!”
蕭紹棠三步並作兩步追上了白成歡,將那把精緻的傘撐開,穩穩地舉在了她的頭頂,爲她遮去了頭頂的驕陽。
“既然你要走回去,那我陪你一起走你別多想,我沒其他意思,我是怕你一個人走着要是再暈倒,那就麻煩了。”
白成歡拒絕的話就這樣噎在了喉中,這樣一說,倒是她只要拒絕,就是她想多了?
長眉鳳目的少年一臉大義凜然,白成歡嘆口氣,轉開盯着他的眼神,自顧自向前走去,再也沒說什麼。
蕭紹棠在她身後無聲地笑了。
驕陽烈日,舉傘與佳人同行,美事爾。
被兩人拋在身後徹底遺忘的駿馬左顧右盼了一番,確定根本沒人理會它了,只好耷拉着腦袋,老老實實自己跟了上去,望着前方的兩人,溼漉漉的大眼睛眨了又眨。
城外,皇帝暴怒而去。
今日爲了一睹龍顏涌出城去的官員百姓也紛紛往回趕,一時間城門內外,又是人潮涌動,摩肩接踵。
樑思賢擔憂不已。
“徐夫人,那秦王世子,也實在是大膽,怎麼能就這樣把成歡擄走,成歡以後可怎麼見人!”
樑思賢扶着威北候夫人往威北候府的馬車旁走,儘量壓低了聲音道。
威北候夫人卻凝神片刻,才低低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秦王世子這是古道熱腸,不避嫌疑,令人敬佩。”
樑思賢久久回不過神來,徐夫人這是怎麼了?
成歡可是被一個男人抱在懷裡帶走了,這可不是小事!
這可是事關白成歡的聲譽,怎麼能這麼一句話就,就過去了?
威北候夫人與威北候對視一眼,皆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擔憂。
皇帝這是要開始伸手了嗎?
成歡好不容易死而復生,萬萬不能再走從前的路了。
另一邊,宋溫如與兒子宋長卿,侄子宋三郎一同坐在馬車上,車內氣氛格外凝重。
宋三郎嬉皮笑臉的時候居多,看到這樣的陣仗就忍不住頭皮發麻。
“大伯父,侄兒,侄兒還是出去騎馬的好……”
“你在皇上面前膽色驚人,怎麼這會兒反倒心虛了?”
宋溫如一語戳破了侄兒的企圖。
宋三郎驟然無語,吶吶地分辯了一句:“侄兒,侄兒也是看那薛家大小姐可憐,實話實說而已……”
宋溫如冷哼:“哪個貌美的女子在你眼中不可憐?一天到晚不思上進,只知道沉迷女色,成何體統!今日回去,將《論語》抄上十遍!”
宋三郎瞬間苦了一張臉,委屈到了極點:“大伯父!這事兒,跟抄書有什麼干係?能不能不抄啊?您就寬恕侄兒這一回吧!”
他也不想閒着沒事兒去皇帝面前露臉兒啊,他再傻也看得出來,如今的皇帝可不是從前那個頗有君子風範的太子了。
可是,何七是他的朋友呢,朋友有危難,他豈能袖手旁觀?更何況,可是那個風姿過人的美人兒親自來跟他說呢,他豈能置之不理,讓美人兒傷心?
宋溫如轉過頭去,看也不看宋三郎,對他的哀求無動於衷。
他的親弟弟私德有虧,想要扭轉過來已然是不可能了,可是這個侄子,他可是不能讓他再重蹈弟弟的覆轍,一定要讓他端正心性,絕不能手軟!
一邊宋長卿也懶得理會堂弟的哀嚎,只拿了扇子殷勤地給父親扇着風,出口問道:
“父親覺得,今日薛家女錯認秦王世子爲表哥這件事,可有什麼蹊蹺?”
綜合三郎之前的說法與圓慧的推測,這位秦王世子曾爲何家子的事情,多半該是真的。
對於何家,宋長卿也不陌生。
前世,何家人才輩出,淡出朝堂十幾年的何氏一族,在他死前,基本上已經恢復了何家從前的榮光。
可是何家,到底是什麼時候和秦王扯上關係的呢?爲何他前世半點風聲都沒有聽到過。
宋溫如點頭:“蹊蹺自然是有的,且不是一點半點。這秦王世子的身份,原本就有些問題。”
“哦?父親不妨說來聽聽。”
此時車裡除了他們父子,就只有哭喪着臉的宋三郎,宋溫如是綠了一番,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首先,這秦王世子的出身,就是個謎。當年,秦王獲罪當晚,秦王妃奉詔入宮,結果就掉進了金河,一屍兩命,按說,當時秦王這兒子就沒了,可偏偏如今就冒出一個兒子來,說是當年身邊的一個側妃所生,可是皇家的側妃,可不是隨便拉一個人來就能稱作側妃的,那是正經上了玉牒,有御賜的寶冊的親王側妃,可如今秦王對這位側妃的說法,是他在外征戰時寵幸的女子,當日回京就將她留在了寧州,許了她側妃之位,沒來得及請封,就……”
宋長卿聽到此節,也忍不住蹙眉:“照這麼說,這位世子生母,是誰也沒見過,只聽人說了?”
宋溫如頷首:“正是如此,當日爲父給皇上出主意要秦王送子女入京爲質,其實本意並非爲難秦王,只是想着秦王這麼多年未必再有子嗣,只是出個主意安安皇上的心罷了,誰知道秦王居然真的送了個兒子過來,要知道當年秦王與秦王妃情深意篤,秦王又並非好色之人,這側妃一事,實在是令人生疑,只不過,這秦王世子的長相與秦王實在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是以當日他出現在京城,實在是令人無從懷疑。”
宋長卿心中明瞭,藉着問了下去:“那別的蹊蹺之處呢?”
此時車裡除了他們父子,就只有哭喪着臉的宋三郎,宋溫如是綠了一番,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首先,這秦王世子的出身,就是個謎。當年,秦王獲罪當晚,秦王妃奉詔入宮,結果就掉進了金河,一屍兩命,按說,當時秦王這兒子就沒了,可偏偏如今就冒出一個兒子來,說是當年身邊的一個側妃所生,可是皇家的側妃,可不是隨便拉一個人來就能稱作側妃的,那是正經上了玉牒,有御賜的寶冊的親王側妃,可如今秦王對這位側妃的說法,是他在外征戰時寵幸的女子,當日回京就將她留在了寧州,許了她側妃之位,沒來得及請封,就……”
宋長卿聽到此節,也忍不住蹙眉:“照這麼說,這位世子生母,是誰也沒見過,只聽人說了?”
宋溫如頷首:“正是如此,當日爲父給皇上出主意要秦王送子女入京爲質,其實本意並非爲難秦王,只是想着秦王這麼多年未必再有子嗣,只是出個主意安安皇上的心罷了,誰知道秦王居然真的送了個兒子過來,要知道當年秦王與秦王妃情深意篤,秦王又並非好色之人,這側妃一事,實在是令人生疑,只不過,這秦王世子的長相與秦王實在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是以當日他出現在京城,實在是令人無從懷疑。”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