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炳雄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頭腦清晰擲地有聲的少女,恍然間有那麼一瞬間,覺得無比的陌生。
這真的是他的女兒嗎?
“歡娘,你,你也是爹爹的家眷啊,你,怎麼一點都不害怕?”
“嗯?”徐成歡挑了挑眉頭,指着門的手慢慢地放了下來,“看來父親還是不急啊……我當然害怕,所以我正在積極想辦法,就看父親你願不願意聽而已。”
白炳雄還是覺得怪怪的,可是他後背的冷汗還沒下去,隨時掉腦袋的威脅還如一把利劍懸在頭上,他顧不上想這些,轉過身一言不發出門,大步而去。
徐成歡望着他的背影,有些自嘲地彎了彎嘴角。
說起來,這樁由縣令公子受傷而引出的公案,她算是最開始的引子。
如果她沒有擲箭傷人,恐怕也不會有這麼多的事出來。
可是,她並沒有覺得自己做錯了,只是既然做了,不妨幫忙善個後吧。
徐成歡也邁步走出書房的門,想着廚房蒸出來的白饅頭,似乎都能聞到那種獨有的麥香。
雖然沒有白瑩瑩的大米看起來可人,但是吃起來很有嚼勁兒,她如今肯定是吃不了原主七八個那麼多,但是一個還是可以的吃得下去的。
廊檐下,迎春和搖蕙還規規矩矩地站在原地。
“搖蕙,饅頭配什麼好吃啊?”這些天總吃大餅,饅頭比較少吃,徐成歡覺得自己於吃饅頭上還是沒什麼經驗。
徐成歡施施然走在前面,腳步卻比兩個丫鬟快上不少。
身後的小丫鬟一邊快步跟上大小姐的步伐,一邊回話:“有蘿蔔醃的鹹菜,炒肉丁,還有辣椒油炸了以後加了花生芝麻做的辣醬,嗯,還有焯了水拿香油醋涼拌的野菜,都不錯,再就點小米粥,奴婢覺得就挺香的。”
徐成歡點點頭:“那蘿蔔條鹹菜我前兒吃過,口感脆脆的還不錯,不過野菜還沒吃過,不知道今兒有沒有?”
過了一個冬天,不要說大齊的普通老百姓,就是達官貴人,也是一個冬天難得吃上一口綠菜,聽說有野菜,徐成歡很感興趣。
“有有有,昨天我聽廚房的秋嬸子說了,街上有賣的,她買了不少,這個季節,吃野菜最好了,清火驅毒!”迎春也跟上來忙着插話。
“野菜,也有賣的?不用去野地裡挖嗎?”徐成歡沒吃過野菜,這時節只吃過皇家莊子裡暖棚裡種出來的黃瓜菠菜之類的,聽了不由得好奇。
迎春出身鄉下,對此最熟悉不過:“有的,這時節,鄉下村子裡的人挖了野菜除了自家吃,多得是挑了鮮嫩的來城裡賣,好歹也能得幾個小錢貼補家用。”
徐成歡恍然大悟,也是,只要能賺錢,勤勤懇懇的老百姓自然是什麼都能做得的。
“那走吧,吃飯去嘍。”
身後的兩個丫鬟對視一眼,都暗暗地舒了一口氣。
剛纔聽到老爺書房裡那麼大的響動,她們還以爲大小姐又犯病了呢,這會兒看大小姐這心情不錯的樣子,纔算是徹底把心放回了肚子裡。
一家人擺飯的地方一般是在白炳雄夫妻倆的正房西跨間。
徐成歡帶着兩個丫頭進去的時候,白太太纔剛從那羣婦人中間脫了身回來。
“歡娘,方纔跟你爹去玩的開心嗎?”
不管心情多煩躁,一看見漂亮乖巧的女兒,白太太就什麼氣兒都順了。
“嗯,還不錯。”徐成歡在搖蕙端來的銅盆裡淨了手,一邊接了帕子擦手,一邊問道:“怎麼樣,那些人走了沒有?”
白太太不忿地擺擺手:“別提了,一羣潑婦,平日裡都姐姐妹妹親親熱熱地叫着,有什麼事兒都是你爹給他們家爺們兒擔着,如今可好,倒成了慣例了,這次爲了貪些銀錢瞞着你爹闖下這麼大的禍帶累你爹,連句舒心話都沒有,只是立逼着你爹放人,也不想想這禍是誰闖下的,你爹又沒有收過他們一個銅板!”
徐成歡的心裡立刻勾勒出了事件的大概始末,再想想白炳雄之前還在犯愁要對不起兄弟還是對不起律法,只能暗自搖頭,這世上,我不負人,人卻負我的事情原來如此之多。
那些人估計平時沒少做這類事情,他們爲了錢財不擇手段的時候,並不曾考慮過一旦東窗事發,會不會連累白炳雄,會不會害了無辜的人,如今倒是——更怕的是這些人從一開始打的主意就是出了事利用兄弟義氣讓白炳雄一起扛這個黑鍋!
徐成歡看着擺上來的那碟子綠油油的涼拌野菜,頓時沒了胃口,要不是白炳雄是這原主的爹,她不想跟着倒黴,再加上白炳雄也是當真無辜,不然,她倒是巴不得這些軍中蠹蟲罪有應得!
真是不公平。
徐成歡坐着想事情出了神,白太太卻是先塞了雙筷子到她手裡:“歡娘,你也餓了吧,咱們不等你爹了,他要應付那羣潑婦,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過來呢,你先吃,可別餓着你。”
徐成歡回過神,把那雙筷子重新放回了桌上:“不了,還是等爹過來一起吃吧,孃親放心,爹爹很快就能回來的。”
“你還是先吃吧,就憑那羣不講理的潑婦那個德行,你爹能這麼快脫得了身才怪了……哎,還真回來了!”
白太太驚訝地站起身看着撩簾子進來的丈夫:“怎麼回事,那幾個不知羞的潑婦肯放過你了?”
白炳雄本來心情還算緩和了一些,一聽自家婆娘這話,頓時鬧了個大紅臉。
那羣潑婦也真是的,一點男女大防都不懂,拉拉扯扯,回頭一定得囑咐她們男人教訓她們不可!
白炳雄心裡這麼想着,臉上卻穩住了,坐下來拿起一個饅頭就開吃:“哼,我白炳雄出馬,還怕她幾個婦道人家!”
“切,就你!”白太太不屑地翻了個白眼,重新拿筷子給女兒,招呼女兒吃飯,準備吃完飯再說這事兒。
食不言,寢不語,這是已經深深刻在骨髓裡的教養規矩,徐成歡也沒再問什麼,拿起一個饅頭,就着各樣小菜默默地吃了起來。
直到一家人吃完了飯,白炳雄不等丫鬟把碗碟收走,就耐不住地問道:“歡娘,我按你囑咐的跟她們說了,那幾個老孃們兒果然消停了,那,那這接下來怎麼辦?”
徐成歡看了白炳雄一眼,沒說話。
按部就班地漱口,淨手,飲茶,動作優雅又好看,愣是把白炳雄急得乾瞪眼,才慢悠悠地重新坐了下來。
“那就要父親如實告訴我,那批查出來有紕漏的兵器到底賣去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