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是林家的管事這麼想,徐成霖帶來的人中也有人不服氣。
“徐世子,您此次來東南,代表的或是皇上,也算得上是欽差,這林稻城爲了一個小妾如此輕怠您,就是輕怠皇上,您怎能……這也太窩囊了,這是有損皇上的顏面!”
說話的是出自京衛大營的一個副將,此行三千將士主要由他負責。
徐成霖騎在馬上緩緩而行,一邊打量着沿街的景象,一邊漫不經心的回了一句:
“初來乍到,莽撞而行,若是被人打了臉,那纔是丟皇上的人,強龍不壓地頭蛇,你也是京中呆久了的老人了,你應該懂吧?”
那副將被堵的說不出話來,又看看徐成霖並不在意的樣子,也只好嚥下了這口氣,有些垂頭喪氣的跟在徐成霖身後往前走。
走了幾步,忽然又回頭看了看身後黑壓壓一片的三千人馬,再一次叫住了徐成霖:
“徐世子,您去看那林稻城也就算了,咱們這些將士們總要先安置好吧?”
徐成霖回頭瞥了一眼,點點頭:“不錯,是要安置。不過咱們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倒不如一起去找林將軍,看他如何安置。”
副將終於目瞪口呆不僅僅徐世子自己要去看一個爲了小妾怠慢他們的總兵,還要這三千將士跟着一起去探望?!
這林稻城到底是有多大臉?還是說他們跟了一個假世子,假欽差?!
坐在官轎中一搖一晃走的有些慢的福州知府汪國真不時撩起轎簾,看看一人獨騎走在前面的徐成霖,再瞅瞅後面行走間馬蹄整齊劃一,讓人覺得大地都在震顫的三千兵士。
忍了又忍,還是喊了聲落轎,急急地從轎中奔了出來。
“徐將軍留步!林將軍有令,您帶過來的將士,可歸入福州大營,不如您先去大營,等將士們都安置妥當了,再去探望林將軍?”
“哦?”徐成霖在馬上回了頭,似笑非笑:“林將軍不是爲了美人兒已經傷心得門都出不來了,怎麼還有心思考慮這些?想必是汪大人記錯了?本將軍還是親自前去看望一番,才能放心。”
汪國真頓時語塞,不等他再說什麼,徐成霖已經一打馬,從他眼前一躍而過,馬蹄踏地的沉悶聲響嚇得汪國真一連往後退了好幾步。
汪國真是江南人,又是在東南任職的文官,各類船隻汪國真見得多了,但這樣高大威猛的馬匹,他倒是不多見,此時真有些心驚膽戰。
緊跟其後的副將與將士們看見他這副畏畏縮縮的樣子,都放開了聲大笑起來,嘲諷鄙夷之意毫不掩飾!
這些北方蠻人!
汪國真在心頭暗暗的罵了一句,卻知道自己是攔不住了,只能硬着頭皮重新回了官轎,一道向林府進發。
林府的管事正候在大門處絞盡腦汁想着要如何跟徐成霖交涉,卻聽得到門外一陣沉悶的聲響,頗有地動山搖之勢。
他心中頓時一跳,連忙就往外走,一眼就看到了徐成霖與他身後黑壓壓的兵士,猛然一看,倒像是徐成霖帶着人來,要踏平林府的!
真是好大的威勢!
好在他是林府的管事,平日裡武將家的場面也多多少少見慣了,只驚詫了一瞬,就很快沉靜下來,上前給徐成霖行禮。
“林將軍如何了,可還傷心?”
不等那管事說話,徐成霖就手裡繞着馬鞭,率先開口。
那管事恭恭敬敬地答道:
“已經好些了,但還是傷心過度,起不來牀。徐將軍遠道而來,原本我們家將軍該爲您接風洗塵,只是事情不湊巧,還望徐將軍多多見諒!”
爲了一個小妾,就傷心得連牀都起不來了?
若真是這樣的人,又怎麼配讓蕭紹昀都忌憚呢?
不過徐成霖還是很誠懇的點點頭,說話十分厚道:
“人人都有割捨不下的心愛之物,這倒也沒什麼,想來這小妾必然是你們將軍的心頭好,一時去了傷心過度也是難免的。”
“誰說不是呢?偏偏我們將軍也重情,就傷了心了……徐將軍若是不嫌棄,可先入府歇息,待我們家將軍迴轉過來,再與您賠禮道歉!”
管事心中暗暗的鬆了一口氣,覺得這徐成霖也不過如此,看樣子幾句話就能打發過去。
“不必了,本將軍還是去福州大營比較妥當,你只向你家將軍轉述本將軍的關切之意即可。”
說着,徐成霖卻話鋒一轉:“本將軍在京城就聽聞林將軍赫赫威名,實乃人中龍鳳之英雄人物,既然能爲一女子傷心至此,想來這女子當然是風姿過人,有傾國傾城之貌,不知道,你們林府可有畫像?若是能讓本將軍也一睹美人風采,實乃人生幸事!”
這下不僅僅是那管事驚呆了,趕着過來的汪國真和徐成林身後的將士們也齊刷刷愣住了,要看一個死人的畫像這是要鬧哪一齣?
那管事心口一抽,很快就明白過來,難不成這不是上門來看望,而是上門來捉謊的?
畢竟自從先夫人去世之後,將軍也就沒有再續絃,屋子裡也只有幾個通房罷了,哪裡來的小妾?
還風姿過人,傾國傾城的小妾!這真真是胡謅的藉口啊!
“這……徐將軍說笑了,一個妾室而已,實在不曾有過什麼畫像!”
徐成林看那管事目瞪口呆的樣子,心中好笑,面上卻驚訝不已:
“怎麼,居然沒有嗎?那你倒是可以說給本將軍聽聽,這美人兒長得如何模樣!”
徐成霖身後的副將直皺眉頭,在京城的時候,可沒聽說過這位威北侯世子是個色中餓鬼啊,居然連個死人都不放過!
那管事無奈,只得胡謅了一番,什麼彎彎柳葉眉,櫻桃小口,膚如凝脂,明眸皓齒,通通都說出了口。
徐成霖聽了,點點頭,也不再多計較,只連連嘆了幾聲可惜,就向管事的辭行,帶着三千兵士就這麼掉頭走了!
這真是如同一陣風,來得快,去得也快,管事被撇在原地摸不着頭腦,汪國真的腦子也不夠用了。
合着這位爺大張旗鼓,帶着幾千人馬跑來,就爲了在人家門口打個轉兒,問一問那小妾長什麼模樣?
汪國真愣在原地很久,默默的想着遠在京城的皇帝。
他記得他去京城考進士的時候,遠遠給當今皇上叩過一次頭,看起來年輕的很,怎麼就這麼糊塗,讓這麼一個人來東南了?
不過這來的人蠢一點,笨一點,荒謬一點,林將軍怕是會更高興一點。
這樣也好。
林稻城一聽這徐成霖居然就這麼雷聲大雨點小的帶着人往自己家門口轉了一圈,灰溜溜的走了,更是笑得打跌。
“常聽人誇京城子弟當中,就數威北侯府徐世子最爲出色,如今看來,不過爾爾!”
最初聽到皇帝的旨意,說要派人來協助自己一同鎮守東南之時,林稻城的心中是怒火沖天的。
林家世代鎮守東南,抗擊倭寇,流了多少族人的血,才保住了東南這一方平安,如今眼見着安穩下來,朝廷就要來摘果子了!
豈能那麼容易!
如今,這一顆心算是放了下來,皇帝就讓這麼一個人來,看來也不過是閒着沒事做,想要擺擺架子敲打敲打他林家而已。
只不過過了晌午,林稻城面對着兩個送到他府上來的美人兒,徹底笑不出來了。
只見這兩個美人兒,不過十七八的年紀,彎彎柳葉眉,櫻桃小口,膚如凝脂,明眸皓齒,樁樁件件都和那管事說的一般無二。
一個也是管事打扮模樣的中年男人躬身向林稻城回話:
“我們家世子說了,得知您痛失美人,擔心您這樣傷心下去,長此以往也不是辦法,就特特的找了兩個與貴府管事所述有幾分相似之人,希望能對您有所慰藉,權當是我們家世子初來乍到的見面禮,萬望林將軍不要嫌棄!你讓我轉告林將軍,人死不能復生,還望林將軍節哀!”
那兩個美人也十分精明地福身行禮:“還望將軍垂憐!”
垂憐?
林稻城狠狠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好一個徐成霖,這是變着法兒的,一來就往他府中塞人啊!
不過林稻城臉上的笑容卻更加濃烈了些,大笑道:
“好,好,好!徐世子真是個妙人!你回去替我多謝他,告訴他,這兩個美人,我就笑納了!”
徐成霖聽了管事的回話,微微一笑,心中卻更加忌憚起來。
是敵是友,此時尚且不能分明,只是這林稻城,很能沉得住氣,看來他在東南的日子將要精彩起來了。
京城,又是新的一天。
無論朝廷如何喧鬧,無論這天氣是如何的乾旱,街頭巷尾的平民百姓,都還要勤勤懇懇的,把自己的日子過好。
晨霧尚未散去,已經有城郊的小民挑着擔子進城賣些鮮菜或者吃食,這樣一日日下來,勉強混個溫飽。
白成歡正在威北侯府的演武場上由威北侯親自指點着練劍。
威北侯這些日子已經漸漸習慣了女兒的力大無窮,心頭對此欣喜不已。
從前不讓女兒練武,是覺得她身體孱弱,卻沒想到死而復生之後,她倒這般天賦異稟。
經歷了女兒的這一場生死,威北侯深深覺得,若是女兒之前有武藝在身,怕是也不會那麼容易就被蕭紹昀所殺。
所以如今女兒練武這件事,十分上心。
練了一趟劍,阿花連忙上前給白成歡擦額頭的細汗,卻見搖蕙腳步匆忙的走過來。
“小姐,那詹士春又來了,在後角門處要見您。”
搖蕙附在白成歡耳邊,悄聲說道。
白成歡下意識的就要說不見,但思忖了一下,又改了主意。
“我去見見他吧。”
威北侯一聽,是詹士春來了,心中惱怒不已,就要命人將他驅走,卻聽到女兒這樣說。
“此人滿嘴胡說八道,何必去見!”從頭到尾,威北侯對詹士春就滿心厭憎。
白成歡勸道:“爹爹不必生氣,我看他對我似乎並沒有惡意,我有件事剛好想問他,還是去見上一見吧。”
白成歡回了歡宜閣,換了一身衣服衣裳,才往後角門走去。
威北侯府所佔的這條街前前後後,每日最先熱鬧喧騰起來的,就是後巷賣吃食的這條街。
白成歡輕提裙裾從角門中跨出的時候,只見牆角處,詹士春一身寬大的道袍,靜靜地佇立在薄薄的晨霧中,花白的髮絲上似乎還帶着濃重的溼氣。
看到白成歡出來,他一雙渾濁的眸子中立刻迸發出驚喜的神采,急忙迎了上來,手中拎着的東西就往前送了送:
“成歡,這是我給你買的紅豆糕,趁熱嘗一嘗吧!”
白成歡舉目望去,不遠處,那個做了十幾年紅豆餅的老婆婆,早已經生了火,開始一個一個地煎着金黃金黃的紅豆糕。
“您怎麼知道我……”
不等白成歡說完,詹士春就急忙解釋道:
“我知道你曾經在這裡買過她的紅豆糕,想來是你喜歡吃……你嘗一個吧,就嘗一嘗好不好?”
如同枯樹皮一般的手,那拎着的紙包中,拿出一個還冒着熱氣的紅豆糕,帶着殷勤的小心翼翼,遞到了白成歡的面前。
白成歡低頭看着面前散發着熱氣的糕點,一時間有些怔忪。
那是她剛到京城的時候,還沒有與爹爹孃親相認,又實在是想家,來這裡買過一次紅豆糕。
從那個時候起,她就被詹士春盯上了嗎?
這般的慈愛模樣,到底是真是假呢?
白成歡嘆了口氣,伸手接過了那個紅豆糕,輕輕的咬了一口。
“很好吃,謝謝您了……”
雖然不知道詹士春到底是什麼用心,但她也不想辜負了這美味的糕點。
詹士春滿是褶皺的臉上頓時綻放出燦爛的笑容來。
白成歡嘆了口氣,伸手接過了那個紅豆糕,輕輕的咬了一口。
“很好吃,謝謝您了……”
雖然不知道詹士春到底是什麼用心,但她也不想辜負了這美味的糕點。
白成歡嘆了口氣,伸手接過了那個紅豆糕,輕輕的咬了一口。
“很好吃,謝謝您了……”
雖然不知道詹士春到底是什麼用心,但她也不想辜負了這美味的糕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