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父皇又有哪裡對不起他了?
他的生母喬皇后觸怒父皇,父皇都沒有遷怒於他,沒有廢了他的太子之位,他爲何還對父皇有這麼深的怨恨?
安國長公主與定國長公主雖然到最後都沒有弄明白她們到底做錯了什麼,可也終於明白,她們與她們的皇兄,再也沒有任何和解的可能了。
身爲父皇的女兒,若說是一種原罪,那這樣的罪是永遠都洗脫不了。
“還請皇上恕罪,臣妹覺得,能生爲父皇的女兒,是我蕭惠雅一生最大的榮耀。”
安國長公主雖然跪地,頭卻高高揚起,姿態尊貴倨傲。
那樣帶着皇家女兒特有的驕傲風姿,讓尚且年少的蕭惠雅看起來居然與惠郡長公主有五分相似。
定國長公主蕭惠歆先是有些驚訝的看着自己的姐姐,然後也慢慢的同她跪在了一起,昂首看着蕭紹昀,面上再無一絲懼色。
是啊,這是她們活在世間唯一的驕傲了,除了這個身份和榮耀,她們什麼都不是,也什麼都沒有。
蕭紹昀眼神冷漠的從她們身上掠過,終究冷笑數聲,揚長而去。
等到蕭紹昀明黃色的身影消失在宮門外,蕭惠雅才一把將妹妹摟入懷中。
“不要害怕……不必害怕,咱們手中有父皇給的令牌,什麼也不必怕!”
蕭惠歆含淚點點頭,依偎在姐姐的懷裡,終於找到了一絲安定。
蕭紹昀莫名其妙的來,莫名其妙的走,並沒有引起什麼波瀾。
雖然兩位長公主最近鬧出的動靜有些大,可因爲之前當隱形人的時間實在是太長,如今又被皇帝如此明顯的厭棄,誰也沒有把心思放在她的們身上。
唯有幾位太妃太嬪私底下說些閒話的時候提到了她們。
“難怪當年淑太妃生不出孩子,也沒有動過心思,想要將哪位公主養在膝下,如今想來,她倒是聰明,只籠絡好了孝元皇后,如今不管孝元皇后在不在,皇上都把她捧得高高的,咱們這兩位長公主,也實在是不爭氣!”
高太妃自來是看慣了惠郡長公主的囂張跋扈,對安國和定國兩位長公主被皇帝如此對待,心裡就很有些瞧不上。
她打心眼兒裡,還是認爲兩位長公主太軟弱了些。
康太嬪拍着胸口,心有餘悸:
“可不是這話!人都說,兒女就是前世的債,這輩子來討債的,當初我還差點想向先帝討了寧王做兒子呢,幸虧沒有!”
安太嬪坐在一邊冷冷地聽她們這樣說,心裡很是不以爲然。
高太妃只顧着嘴上痛快,卻沒有想過,兩位長公主如今的處境不比從前的惠郡長公主,那會兒,先帝可是還在呢,民間有爹和沒爹的孩子還是兩樣呢,更何況是皇家。
高太妃和康太嬪熱熱鬧鬧的說了一陣子,纔想起來一邊的安太嬪。
高太妃就撇了撇嘴揶揄道:
“安姐姐怎麼也不說話,要知道咱們這些等死的人,如今可是就數你最風光,若你那侄女兒能得皇上青眼,那你可就是下一個淑太妃了!”
安太嬪知道他們說的是安竹林。
她在心裡嘆了口氣。
淑太妃看着如今安享尊榮,卻不是人人都能成爲淑太妃。
她的孃家與安國公府原本就只是遠親,如今的安國公府就像一灘爛泥,兩家早已不來往,更何況若是安竹林得寵……
“罷了,我還是沒有淑太妃妹妹那樣的福氣,況且我們安家人一向不聰明,我這剩下的年頭,只求能安安分分的終老也就算是福氣了。”
安太嬪比不得別人心無掛礙,隨意說笑,她是真的憂心忡忡。
安竹林堅稱自己是孝元皇后,原本就有幾分詭異,若是真的,那也很勉強,若是假的……
安家如今和安國公府到底還算在九族之內啊!
被安太嬪惦記着的安竹林,坐在慈寧宮的花樹下,那種因爲重生而勝券在握的感覺,又逐漸褪去了幾分,在這炎熱的天氣裡,後背逐漸沁出涼意來
幸好,幸好她沒有衝動!
又是一樁和前世不一樣的事情了!
前世,蕭惠雅和蕭惠歆的封號,並不是如今的安國和定國,而是淮陰長公主和淮南長公主。
聽起來雖然沒有安國和定國高貴,但切切實實是備受蕭紹昀寵愛的長公主,蕭紹昀給了她們封地,徐成歡親自爲她們挑選駙馬,操持一切,她們雖然沒有了父母,但卻一切圓滿。
皇家的三位長公主,成了大齊女子,除了徐成歡以外最羨慕的人。
明明蕭紹昀一開始對她們都很好的後來呢?
後來蕭紹昀對她們如何,她被徐成霖送到了莊子上,也並不知曉。
若說蕭紹昀真有什麼對她們不好的理由,那也唯有她前世聽說過的傳言,傳言兩位長公主曾經在京城貴婦面前貶低徐成歡,埋怨她不能爲皇帝誕下龍嗣,還要獨霸後宮
甚至傳言中,兩位長公主還曾偷偷地給皇帝進獻過美人……
可是,就算有這些事情,那也都是前世啊!
這才什麼時候?這才熙和四年!
蕭紹昀到底是爲什麼,忽然之間就對兩位長公主如此苛刻狠毒?
她原本還打算,若是實在無法接近蕭紹昀,是否可以從兩位長公主身上下手,此時此刻,只能慶幸自己猶豫了那麼一瞬,纔不會被牽連到!
安竹林獨自一人想了很久,想到心亂如麻,也沒想出個原因來。
徐成意靜靜地站在自己寢殿的門口,望着面容姣好的安竹林,硬是將心中的嫉妒與氣憤壓了下去。
明明她纔是徐成歡的親姐姐,卻爲什麼處處都被這安竹林拔了頭籌?
淑太妃與詹士春似乎也都將重心放在了這妖女身上,更顯得她在這宮中孤苦無依,真是豈有此理!
徐成意暗地裡咬牙,無論如何,她都不能讓安竹林比她先獲寵!
白成歡與樑思賢正肩並肩,躺在水閣中的涼塌上,一人一個盤子的吃着葡萄。
“蕭紹昀如今是越來越瘋了,不僅僅對你……他這是要落得一個衆叛親離的下場嗎?”
樑思賢憤憤地咬碎了一顆葡萄,話也說得咬牙切齒。
白成歡縱然心裡有再多的烏雲蓋頂,也被樑思賢這副樣子逗得笑了出來。
“你呀!他發瘋與咱們有什麼相干,他愛如何便如何,只是可憐了兩位長公主,莫名遭到如此對待,先帝在天之靈,只怕不能瞑目。”
“是啊,先帝雖然,對臣下苛刻了些,對自己的兒女卻是沒得說的,只可惜了,去的太早……”
樑思賢也感嘆了一句,看看白成歡的神色,也不想再跟她說這些話勾的她不開心,咬着葡萄含混不清地轉了話題:
“唔……今年這葡萄倒是甜的很……”
白成歡點點頭,神色卻更加凝重了些:
“葡萄這麼甜,那是因爲今年的天氣太旱,自然甜,只可憐靠天吃飯的人,今年這光景可怎麼過?”
樑思賢歪頭想一想,並不在意:“上有皇帝,下有大臣,朝廷不是那麼多棟樑之材麼,這個還是留給他們發愁去吧!”
白成歡搖搖頭,不再說什麼了。
思賢是國公府的嫡小姐,什麼時候爲這種事情費過心,而她若不是生死間在虢州生活了幾個月,怕是也不會知道稼檣之艱辛的。
太師席澤巖的悠閒日子最近算是徹底沒了,很快也聽說了兵部尚書趙詩真當街募集軍餉的事情。
這一次,不用等學生宋溫如登門,他就使人去叫了他來。
“募集餉銀這種事情,是朝廷的臉面,向來沒有個十天半個月都見不到成效,這一次,就憑趙詩真吆喝了幾句,京城那些富戶就紛紛把銀子拿出來,你都沒覺得這事情有些蹊蹺?”
“蹊蹺?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宋溫如不明所以。
朝廷打仗缺銀子,百姓爲了保自己的安寧,踊躍出資,不是天經地義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嗎?
席澤巖無奈嘆氣:“潤生,你以爲這天下人人都是你,都對朝廷懷着一顆赤子之心?”
宋溫如不語,心中卻覺得難道不該如此嗎?
席澤巖見他這樣,真是說話的力氣也沒了。
罷了,如此執迷不悟的人,跟他說這些又有什麼用?
天道到了哪一步,非人力可爲,順其自然,聽天由命吧,反正他席澤巖忠心的是大齊天下,而不是一個昏君!
宋溫如被老師沒頭沒腦地說了幾句,又打發他走,也只能告辭離開。
這時候,朝廷裡滿是煩心事兒,他家裡也是煩心事一大堆,糟心的很。
沒等宋溫如進門,就見小廝飛一般地跑出來,迎着他喊道:
“大人大人,您快去看看吧,三公子又要上吊呢!”
“逆子,這個逆子,讓他吊去!”
雖然不是親子,只是個侄子,宋溫如還是氣得臉色鐵青。
說話間,只見獨生子宋長卿也迎了出來,匆匆行了禮,就急道:
“父親,這一次看着,三弟像是心意堅決,依兒子看,若是實在不行,您便允了他吧……”
“做夢!婚姻大事,向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他自己擅作主張的?況且還敢看上那一位,簡直是嫌命太長,不想活了!”
饒是宋溫如一向脾氣好的很,這會兒也要七竅生煙了!
這個侄兒,自小被他母親曹氏溺愛,向來無法無天,貪花好色,至也不知道被打了多少頓,就是這個毛病不改!
當日弟弟將兒子送來京城給他之時,並沒有將緣故說得十分清楚,只說爲了一個女子,任誰也沒想到,那女子居然是白成歡!
若只是一個小官家的女兒,也就罷了,只要選秀還沒開始,去探問一番也無妨,可關鍵這白成歡如今跟孝元皇后的轉生之人又牽扯到了一塊,一個不小心就要招了皇帝的眼,何苦去生這個事兒?
宋三郎這一次卻是打定了主意,無論如何,也不能再跟家裡的人妥協了!
雖然那日皇帝問及他秦王世子與何七是否是一人,他否認得乾脆利落,但卻是爲了不給如今的秦王世子招禍,他心裡明鏡兒似的知道,那就是何七。
眼見着何七在皇帝面前都敢將白成歡帶走,他心裡真是如同貓抓了一樣,心急如焚看何七那樣子,明明就是對白成歡有意思!
他要是再這麼不做聲響,今生肯定與美人無緣!
宋三郎十分熟練地在房樑上挽了個繩結,如同從前他每次嚇唬母親一樣,他堅信,有了這一招,伯父定然會讓步。
所以聽到小廝回話的時候,宋三郎是一臉蒙的。
明明是百試百靈的招數,怎麼這一次就不管用了?
“去,就跟伯父講,我這就要上吊,讓他不要來救我!”
他還就不信這個邪了,站到凳子上就把頭伸進了圈裡,朝着地上望着他,一臉驚恐的小廝叫道。
小廝聽說過三少爺的種種荒誕行徑,卻沒親眼見識過,此時算是見識到了,連滾帶爬就往外跑,差點兒一頭撞到宋長卿身上去。
“大少爺,三少爺,三少爺他是真的要尋死了!”
宋長卿十分好心的伸手扶了一把跌跌撞撞的小廝,走進了屋子裡,望着一臉堅決的宋三郎。
“你對她是真心的嗎?”
宋三郎指天發誓:
“自然是真心的,比珍珠還真!若有半分虛情假意,天打雷劈!”
縱然此時滿心的煩惱,宋長卿還是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這話,打你懂事起,我聽了沒有十回,也有八回了,照你這樣講,老天早就該把你劈的渣都不剩!”
自己這個堂弟喜歡美色,宋長卿心裡是知道的,平日裡,他也從來不去管他這些閒事。
可這次的這個人,卻是那個,讓他總有些說不出是什麼感覺的白成歡。
這個虢州小官兒家的女子,看似身份低微,可自從進了京城,與各方的關係都匪淺。
宋長卿並不知道他的想法與秦王謀士袁先生的想法如出一轍,他只知道,若是堂弟真的娶了這個白成歡回來,那宋家以後的保障,又多了好幾重。
他重生而來的目的,就是爲了改變宋家的命運,或許,這真的是一個十分恰當的契機。
“下來吧,我來幫你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