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婿?”
白成歡萬萬沒有想到樑思賢居然會這般想,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你這腦子一天到晚都是在想些什麼,我好端端的選什麼婿?”
“那你寫這麼一長串的人名兒幹什麼?這可都是京城裡數得上的勳貴家的子弟,去年我孃親幫着我舅舅家的表姐挑親事的時候,我曾經看見過我舅母拿過這樣一張單子,不過就比你這多了些年庚生辰而已,你說說,你這不是選婿,那你是想做什麼?”
白成歡從她手中重新把那張紙拿了回來,自己也看了一看,扔回了書案上。
思賢不說,她還真沒發覺挺像當年安定長公主選駙馬的單子。
“這可不是什麼選婿的人名,這是這次散播流言的人……我原本是想讓他們身敗名裂的,可這會兒,又覺得我若是真這麼做了,也變成了和他們一樣的陰損小人,我還是有些猶豫。”
“你是說,就是他們散播流言的?”
樑思賢並不懷疑威北侯府調查事情的手段,她只是驚訝於剛剛瞥見的那些人名。
樑思賢將那張紙抓在了手裡,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指着地上的一個人名,納悶道:
“這是工部房大人的長子,房佑榮,他可是這京城數一數二的老好人,他怎麼也會傳這種流言?你又能怎麼讓他身敗名裂?”
“房佑榮,外表正直爽朗,是個謙謙君子,暗地裡卻與其弟媳有染。這次爲了他的胞妹選秀,也是上躥下跳,使了不少手段。”
白成歡瞥了一眼樑思賢,說得十分淡定。
樑思賢咋舌,房佑榮居然……天啊,若是這個消息被放出去,那房家上下算是完蛋了,再也擡不起頭來了!
那房佑榮可是房家長子啊,將來要繼承家業的人!
樑思賢幾乎是顫抖着手又指了一個名字:
“林煒!永昌伯府三房老四,聲名俱佳,永昌伯府世子林典與徐大哥還是莫逆之交呢,難道也……”
對於林家的人,白成歡也是很爲難無奈。
“永昌伯府世子與我大哥是莫逆之交沒錯,可是他們府上三房早就與永昌伯府長房分產了,只不過是還沒有搬出來,知道的人也比較少罷了。林煒好堵,欠了城南賭坊八千兩銀子,他妻子的嫁妝都輸光了,如今指望着他那個姿色不俗的妹妹進宮,好給他填坑。”
樑思賢久久無語,最後才恍然出聲:
“填坑?他腦子沒坑吧?!從來進宮的妃嬪都是坑家裡的,還沒聽說過哪一位是實打實爲家裡填坑的,就算能填的上他這個坑,也要十年八年以後了!可惡的是他居然因此來算計你!”
白成歡點點頭:“這就是嫡長房和庶三房的區別了,說起來也是永昌伯爲人厚道,顧忌着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沒有將此事揭破,讓他們淪爲京城笑柄。”
“既然是這樣,那就絕不能便宜了他們這些人!你把名單給我,我要讓我哥哥把他們一人蒙起來打一頓,再把他們的醜事送到茶館說書先生那裡去,讓人人皆知纔好!也讓他們知道知道,這樣惡意傳人流言是什麼下場!”
樑思賢和從前的是徐成歡一樣,是有仇必報的性子,義憤填膺道。
“我之前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才一一記了下來,可這件事情當真要去做,又覺得京城大半的人家都要被牽連,人活一世,名聲不容易,家族更是如此,實在是不想就這麼毀了他們多年的積累。”
樑思賢想了想,倒也真是這個道理。
先不說別人,就說房佑榮這件事情,若是揭了出來,不光房佑榮與他那個弟媳兩人被人唾罵一輩子,就是他的妻子和他的弟弟也必將一輩子臉上無光,擡不起頭,那個弟媳的孃家,也是要跟着倒黴的。
而一家牽連一家,倒黴的家族太多了,萬一被人知道是白成歡做的,那她必然也會成爲京城公敵。
可要真的手裡握着這麼多把柄,卻不去懲罰那些人,真的讓人心有不甘!
“那怎麼辦?難道就這麼過去,便宜了這些小人不成?”樑思賢憤憤不平。
“當然不可能。且等幾天,總不會就讓這件事情平白過去的。”
要讓一個人從此過得不好,寢食難安,日夜不得安寧的辦法多的是,她如今是一個活死人,閒言碎語不痛不癢,無所謂,但是威北侯府的尊嚴不容人挑釁。
這個樑思賢是相信的。
威北侯府從本朝開國時起,就從來不會吃這樣的虧。
只可惜,成歡的名聲,到底要受影響,除非……
樑思賢猛然拍了一下桌子,想出了一個好主意:
“這個時候要是有一個比那宋三傻子好上千倍百倍的人來求娶你,你再應下來,那才叫一個活脫脫打那些人的臉呢!對了,阿花不是說那個秦王世子常來給你送東西嗎?你覺得他怎麼樣?”
樑思賢覺得這個主意好極了,兩眼發光盯着白成歡,也不待她說話,一口氣說了下去:
“他身份尊貴,長得又那麼好看,年紀也相當,以秦王的能力,以後說不定還有什麼造化呢,真是一個再好不過的人選,你要不要考慮考慮?”
白成歡端着茶杯子的手抖了又抖,最終纔算是控制住了沒將杯子摔到地上去這到底是誰給樑思賢出的好主意?!
甘州軍營,白炳雄帶着一隊人馬迎出大營十幾裡,才望見了前方黑壓壓行進過來的人馬。
“末將白炳雄參見王爺!”
待到那遠道而來的一隊人馬過來,遠遠望見那打頭的旗手手中招展的旗幟上,大大的一個“蕭”字,白炳雄立刻就翻身下馬,單膝跪地行禮。
他身後的人也齊刷刷地從馬背上下來:
“屬下參見王爺!”
他們軍容整齊,神情嚴肅,聲勢震天,心中卻是止不住的激動沸騰,這可是秦王啊,大齊的戰神!
秦王親自來甘州巡營了!
“各位將軍快快免禮,大家辛苦了!”
伴隨着一道沉穩的聲音,一個人影從馬上下來,走到他們面前,俯身親自將爲首的白炳雄扶了起來。
“各位都是保家衛國的好男兒,不必對本王行此大禮,諸位爲了大秦江山浴血奮戰,該是本王好好謝謝你們纔對!”
幾句話說下來,隨同白炳雄一起站起來的衆將士們心中頓時覺得滾燙火熱起來他們的奮戰,他們的犧牲,總算還有人記得!
自從聽說朝廷想要送公主和親,就心中一直悶悶不樂的白炳雄,聽見這幾句話,心中總算熨帖許多,滿懷感慨的擡起頭,想要一睹當年戰神的風姿,卻直直愣在了當場!
今天前一個儒雅的中年人,長長的濃眉斜飛入鬢,一雙鳳眼湛湛有神,即使氣質優雅從容,那一身的盔甲在身,依舊有凜冽之氣撲面而來,那種久經沙場的鐵血氣息,絲毫不容人小覷!
可關鍵是,這人的長相
白炳雄心神一陣震驚恍惚,兩個字就喃喃出口出:“何七……”
秦王滿含深意的笑了笑,笑容中有一種不出所料的意味,伸出手拍上了白炳雄的肩膀:
“本王蕭無雙,可是與將軍故人有所相似?”
秦王,何七,這四個字在白炳雄的腦海中來回迴盪。
直到將甘州大營巡視完畢,英姿颯颯的
秦王才留了白炳雄親自說話。
白炳雄畢恭畢敬地謝了秦王的賜座,雖然還是不敢擡起頭去直視他,可心中卻五味陳雜。
何七早已戰死沙場,如今出現的秦王卻與何七猶如長了同一張臉,這可絕不是巧合二字能說過去的!
“看白將軍神情,將軍從前可是見過與本王肖似之人?”
白炳雄猛然擡起頭,就看見秦王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末將,的確是有一故友,與王爺面目極其肖似,今日一見王爺,末將確實感慨!”
白炳雄低下頭,也沒有遮遮掩掩。
他覺得何七是爲國捐軀的好兒郎,也沒什麼可遮掩的。
“哦,原來如此,本王在寧州之時,也有許多人提及本王與人肖似,看來此話的確不假。”秦王從容道,神情中一絲異樣也無。
白炳雄原本以爲秦王至少會解釋那麼一兩句,秦王卻話鋒一轉,直接說起來另一件風牛馬不相及的事情來。
“本王此次前來甘州,除了巡視軍營,還有一件私事要親自與白將軍面談相商。”
說着,秦王拍了拍手,就有人掀開了軍帳的簾子。
白炳雄詫異的盯着帳外走進來的一行十二人,虎目圓睜他與秦王從未謀面,又有什麼私事能夠相商?
那一行十二個軍士兩兩一組,擡了六個十分沉重的箱籠,走到他們面前,將那箱籠放在了地上,伸手揭去籠罩在箱籠上的布匹,驟然出現在他面前的,是六個喜氣洋洋挽了大紅綢布花朵的箱子,而那些箱子的蓋子也隨即被揭開,庚帖金銀等物,盡數出現在他的眼前!
“請問王爺,您這是?!”
白炳雄驚疑不定,這樣的箱子,這樣的喜氣洋洋,明明就是兩家結親纔會有的……這時候出現在這軍營裡,又是個什麼意思?
“如白將軍所見,本王要代犬子,向白將軍嫡女白成歡,提親!”
白炳雄徹底呆怔在了當場,女兒遠在京城,秦王又是如何知道的?秦王的兒子,又是哪一個?
秦王望着白炳雄,一臉紛雜驚鄂的神情,一直沒說話,直等到白炳雄慢慢回過神來,他才笑道:
“本王知道,如此向白將軍提親,是有些唐突,但犬子前往京城,受封世子,對將軍愛女,一見傾心,幾乎相思成疾,本王這個做父親的,也只能顧不得此時戰亂,厚着臉皮向白將軍親自來提親,還望白將軍應允!”
白炳雄的腦子裡還是亂的十幾年前就聞名天下的戰神秦王蕭無雙,居然爲他的兒子求娶他的女兒!
也就是說,他居然能有機會和秦王成爲親家?秦王的兒子,那也是世子啊,又是怎麼與女兒遇見,還一見傾心?
出身行伍之家,打拼半輩子還只是微末武官的白炳雄,心裡如同被人澆上了一勺沸油,無論如何都再也平靜不下來。
可是擡頭間望見秦王懇切的眼神,他又彷彿明白過來,此時他眼前的人,可不只是大齊的戰神,更是一個爲了兒子殫精竭慮的父親。
而他,也是一個父親。
女兒是如何與那秦王世子相識,又是如何讓那秦王世子一見傾心,他這個做父親的統統都不知道,也半絲風聲都沒有聽到過說起做父親這件事情,他從來就是不稱職的。
眼前逐漸浮現出女兒冷靜聰慧的樣子,白炳雄的心也慢慢安靜下來。
願意不願意,應允不應允,這件事情,他還是要好好問一問家中的妻子與遠在京城的女兒。
即使秦王是他從年少時期就仰慕崇敬的戰神,即使秦王世子是皇家貴胄,他也不能就這樣將女兒的親事輕率定下。
拿定了主意,白炳雄就站起身,恭恭敬敬回道:
“還請王爺恕罪,末將不能答應王爺。”
這樣的回答似乎很有些出乎秦王的意料,他收起了笑容,望向白炳雄,那種浸透在骨子裡的皇室威壓就擴散開來。
“白將軍這是何意?難道女兒的親事你還做不得主?”
白炳雄卻不驚不懼,站得更加筆直回道:
“啓稟王爺,末將常年征戰不在家,家中一切事宜皆由末將之妻李氏做主,女兒的親事亦然。更何況,女子的親事,牽扯她一生的前程,末將決不能如此草率答應,還請王爺體諒末將以做父親的心情,末將不勝感激!”
白炳雄將一席話說完,就沒有再擡頭。
以秦王之尊,被他這般拒絕,定然會心中惱怒。可是他絕不能拿女兒一輩子的幸福去做賭注。
可是等了很久,白炳雄都沒有等到秦王的勃然怒氣。
營帳中只慢慢迴盪起秦王清朗中帶着讚許的聲音:
“白將軍能不畏權勢,一心爲女兒的前程着想,本王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