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上的人連連搖頭:“沒有,沒有的事,你想多了!我哪裡來的膽子欺負你?”
又是這句“你想多了”,白成歡此時的心情是真不好了,揚手指着樹上的人怒氣衝衝的道:
“你給我下來!不然我一定叫出府中的弓箭手,讓你變成一隻刺蝟,看你有多少隻手來接!”
蕭紹棠一而再再而三的闖進來,上次是她不對,冤枉了他,這一次呢?原本白成歡並沒有因爲蕭紹昀的事情而有多麼在意,可此時,她心裡忽然覺得淒涼。
果然不管是活着還是死了,她都要被蕭家的這些人合起夥來欺負嗎?
蕭紹棠手裡輕輕攀着樹枝,朝廊橋上望過去,居高臨下,很輕易的就看到了一身白衣的女子眼中的怒氣勃然和那隱隱帶着委屈的神情。
聽到那句“你們蕭家的人”,他就隱隱的知道自己似乎是被遷怒了,果然皇帝納了個新寵,她心中就如此不高興嗎?
蕭紹棠心頭一時也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來,可是看到她這樣憤怒委屈的神情,他心裡又像是被針紮了一般綿綿密密地疼,他怎麼捨得她這樣不高興呢?
他丟了手裡的樹枝,輕輕巧巧地躍了下來,穩穩當當的落在湖畔堅實的泥土地上,幾步就上了廊橋跑到了白成歡面前。
“別生氣,別生氣,我就是怕你心情不好,所以纔來看看你!”
蕭紹棠的神情坦白而誠摯,甚至還將手裡的匕首遞到了白成歡面前,小心翼翼道:
“你要是嫌我接了你的匕首沒讓它扎到我,那你再扎我幾下?我保證不躲,也不還手!不過扎完了就收起來,早都說讓你收起來的……”
白成歡氣結:“你是篤定了我不會再扎你幾刀不成?我又有什麼可心情不好的值得你來看?”
“聽說皇上跟那安竹林……我就怕你心情不好,看來你果然是心情不好,我說過了,你想做皇后等等就是……”
蕭紹棠說得委委屈屈,手裡的匕首倒是收了回去。
白成歡瞬間倒覺得自己像是個薄倖負心人一般,更是氣極:
“我原本心情好好的,看到你就心情不好了,趕緊給我走!不然我真對你不客氣!”
蕭紹棠臉皮十分厚:
“不走,你叫人把我射成刺蝟我也不走!”
“蕭紹棠!”
白成歡終於覺得忍無可忍,一把奪過他手裡的匕首,在他面前比劃了幾下,居然沒挑到合適下手的地方!
這張臉長得十分好看,劃破了太可惜,他胸前又衣衫單薄要真把他扎出個什麼三長兩短,秦王府也不能和侯府善罷甘休!
白成歡頹然扔了手裡的匕首,上下看看,然後擡起腳,狠狠地踹了他兩腳!
只聽兩聲鈍響,蕭紹棠臉色變了變,脣間溢出兩聲悶哼。
原本白成歡見他這樣,大感快意,要出言嘲諷他幾句,卻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臉色也立刻變了她這踹出去的兩腳,怕是比地上的匕首還有殺傷力!
這段時間沒有與人動手,她忘了,這具身軀原本就力大無窮,輕輕一捏,柳木的桌角也能碎,這兩腳出去,也不知道他的腿骨有沒有碎?
她確定,她十分用力,因爲她自己的腳趾尖兒都疼!
如細沙一般的月光柔柔的灑在廊橋上,白成歡一時手足無措,竟有些悔意浮上心頭,說到底,蕭紹棠也並沒有十分得罪她,難道真是她心情不好,拿她撒氣?
蕭紹棠嘴角直抽,下一刻卻又咧開嘴笑成了一朵花。
“你可出了這口氣?要是還生氣,再踹也無妨!”
打是親罵是愛麼!抱着這樣的想法,蕭紹棠這話說得十分慷慨大氣。
白成歡並不知道蕭紹棠這已經完全被盧大樹掰彎的心思,愣愣地看着明明該是很痛,卻依舊呲着牙咧嘴笑的蕭紹棠,那充盈着整個頭腦的怒氣,忽而就無影無蹤,怎麼在他面前,她總是顯得像個小人呢?
“你走吧。”
良久,白成歡垂眸,雖然心中悔意鮮明,卻還是沒有好臉色。
“走,這就走,你先回去,我這就回去!”
蕭紹棠滿口答應,卻還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白成歡莫名地覺得心虛,似乎真是別人惹她不痛快,她就拿了他來欺負一般,聽了這話,也實在是沒有計較的心情了,轉頭就走。
夜風習習,鳳凰樹的花羽還是不斷地往這邊飄來,在如雪的月光裡將前路籠罩。
白成歡心中空落落的,那死死壓抑了一天的哀慟莫名其妙就涌了出來這條鋪滿鳳凰花羽的路,她和那人,也曾走過無數遍。
而今,她苟活於世,狼狽至此,而那人,仍舊高座金殿,坐擁新歡。
若就這麼風平浪靜地將這一天過完也就罷了,可偏偏此刻踹了蕭紹棠兩腳,像是把她的力氣全都用盡了一般,一直覺得不會再有的眼淚忽然就溢出了眼眶,似乎是要將她空落落的心填滿,心中的悲苦刺痛似乎要穿透而出!
白成歡轉身就伏在了廊橋的護欄上,不忍了,任由眼淚流了滿臉。
蕭紹棠只看得到她身姿曼妙的後背,不知道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動一動,腿上就是鑽心地疼,可他見她忽然見半個身子都伏在護欄上,彷彿一陣風颳過來,她就能掉下去!
蕭紹棠瞳孔一陣猛縮,一邊擡起了那隻被踢到的腿,單腳跳着往她的身邊去,一邊喊道:
“白成歡,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別想不開啊!”
白成歡其實也就傷心了這麼一剎那,聽見這大呼小叫就擡起頭,就看見蕭紹棠已經到了她身邊,一手撐着護欄,一手就來抓她。
愣怔之下,她竟然也忘了躲開,被他一手抓住手臂抓了個正着:
“白成歡,你到底是怎麼了,你若是不想看見我,我走就是,你這麼想不開做什麼?若是你有爲難事,我也在這裡,你何必如此……”
她正好對上他滿是憂心焦急的臉,那眉目間的情真意切,竟讓她半分虛僞摻假都沒找出來。
蕭家的人當真有意思,有人能殺她,有人能視她如親姐,還有人對她如此情真意切。
月光下,少女臉上的淚珠晶瑩剔透,卻驟然帶了笑意。
白成歡直起身,心口的那一剎那刺痛已經不復存在,她拂開他的手,語氣居然也柔軟了幾分:
“我就是這麼想不開的人嗎?這世上,又有什麼事情值得我想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