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太太恨恨地看着兒子一溜兒煙跑遠,拿帕子擦了擦眼淚,望着西邊的晚霞沉默了半晌。
這真真是自個兒子,有什麼辦法呢?
等她回身進屋卻又去跟女兒說兒子的好話:“歡娘,你哥哥他是豬油蒙了心,一時糊塗,你小的時候,他也是很喜歡你的,你別多想,他就你這麼一個妹妹,你又這麼聰明伶俐,他心裡肯定是喜歡你的,你千萬別記恨他,好不好?”
徐成歡的眼睛裡並沒有眼淚,但是她很乖巧地點頭:“嗯,孃親這麼說,我就放心了,我不會記恨哥哥的。”
白太太一看女兒這麼懂事,很快轉怒爲喜,欣慰地笑了起來。
徐成歡不得不感嘆,白太太的良苦用心。
兩個人都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哪個她不心疼?她剛纔去追打白祥歡看似氣勢洶洶,實則是虛張聲勢。
不可否認,一個瘋傻的妹妹這麼多年帶給白祥歡的,更多的是難堪和煩惱,白太太再生兒子的氣,終歸也還是希望兒女和睦,希望他們兄妹能心無芥蒂。
這個,她懂。再說她跟白太太說的話也不全是假的,最起碼,如今這世上,對她最好的人的確是原身的這個孃親。
如此一來,看在這一片苦心的份兒上,徐成歡大度地決定,以後只要白祥歡不欺負她,她也不去撩撥他也就罷了。
翌日清晨,白家的下人早起灑掃的時候,有人就見着自家大少爺陰沉着臉頂着兩個大烏青眼,一路出門一路怒罵小廝。
“要你都是幹什麼吃的,我的書都不好好收着,看見本少爺有禍事也不知道出頭,回頭賣了你!”
小廝小武耷拉着腦袋老老實實聽訓,但是誰都不會懷疑,以後大少爺遇到事兒,這小子肯定還是第一個先跑。
徐成歡跑去演武場把那裡陳列的所有兵器都一一摸了個遍,纔回來陪白太太用早膳。
母女二人剛剛吃完飯,看門的小廝就連滾帶爬地進了正院,慌里慌張的模樣讓人心裡頓生不安。
“太太,縣太爺打上門兒來了!”
白太太一下子站了起來,手心裡捏着帕子在屋子裡走來走去,眉頭緊鎖。
“歡娘,你爹爹怎麼還沒回來,這可都第三天了,這可怎麼辦?”
白太太這幾天吃不好睡不好,要不是女兒在一邊陪着,險些就撐不住了。
她也不是弱質女流之輩,白炳雄這麼多年四處打仗剿匪,她一個人在家支應,什麼事兒都經過,只是這一次,可是弄不好就要掉腦袋的大事兒啊!這會兒一聽縣太爺打上門來了,直覺就要不好。
“孃親,先別急,我們先去看看縣太爺來是有什麼事兒,爹爹最晚下午就能回來了,您先穩住。”
徐成歡私心裡沉吟一番,出口勸道。
白炳雄已經是整個弘農縣最高的武職官員了,按照大齊朝的官制,h縣太爺是一個品級,他有什麼事兒,縣太爺的職權範圍內,倒也能過問,但是小廝既然說是打上門來了,那肯定是來者不善。
白太太連連點頭,招手就要叫人:“要不我讓人先去縣學裡叫你哥哥回來,不然就咱們兩個女眷,萬一吃虧怎麼辦?”
徐成歡趕忙阻攔:“還是先別去叫哥哥了,孃親,這是咱們自己家,在爹爹沒有定罪之前,就算是縣太爺,也不能在咱們家撒野的,您放心!”
白祥歡性格彆扭又衝動,還手無縛雞之力,叫他回來能幹什麼?要是真有點什麼事兒,是顧着孃親還是顧着他啊?
“那好吧,孃親去見見這宋大人,看他擺得什麼威風!”有女兒在一邊打氣,白太太很快恢復了昔日的強硬。
“女兒跟您一起去吧。”
徐成歡也得親自去看看,她擲箭傷人的事情應該沒有東窗事發纔對,當時聽那個話音那個何七不是都給兜住了嗎?
母女兩人檢查了一番衣飾,確保沒有失禮的地方,就帶上了三個大丫鬟,和幾個孔武的男僕,朝着前院待客用的客廳去了。
看門小廝苦着臉跟在後面,真是沒辦法,最近這上門的,不是強闖就是不敢攔,他這差事當得,自個都覺得丟人!
弘農縣縣令宋溫德坐在白家客廳裡,如坐鍼氈。
倒不是他怕白家的人,而是他實實是看不上白家這破爛圈椅,勉強坐上去就渾身不自在。還有手邊放着的茶,看着像是毛尖,卻一絲正宗的茶香也無,真真是寒酸!
京城世家大族出身的宋溫德之前來過白家數次,都是公務上的來往,每次都是話說完就走,茶也不會喝上一口,這一次不得已待上了這許久,心中早就已經不耐煩至極。
就憑白家這樣的破落戶,不,連破落戶都算不上,還想高攀他宋家的門兒,真是笑話!
從前他看在白炳雄算是地頭蛇的份兒上,也讓他三分,大家和和氣氣的,反正他也不會在這弘農縣呆一輩子,如今他家的瘋傻女兒招惹得自家的兒子犯了牛性,那就別怪他不客氣了,不趁着這個機會把白炳雄整趴下,他就枉爲宋家人!
宋縣令在心裡惡狠狠地下了決心,所以看到客廳側門進來的婦人和她身後的小女子的時候,臉上陰沉沉的表情就沒及時剎住。
白太太只要不是對上女兒的事兒,就是個最精明不過的武官太太,她打眼一瞧,就發現了宋縣令臉上的陰雲。
這跟他從前來白家那謙和的作態差別可就太大了啊!她不由得心裡一咯噔,肯定了這不是善茬兒。
白太太身後的徐成歡則是擡頭看了一眼宋縣令那白淨的麪皮,頜下似曾相識的幾絡黑鬚,心頭巨震,立刻低下了頭去。
都姓宋,面貌還如此肖似,若不是此人明顯要比宋溫如少些歲數,她幾乎要以爲這是大齊的丞相宋溫如了!
從前聽聞過宋家老夫人所出的嫡次子,宋溫如的胞弟宋溫德品性高潔,在兄長做了丞相之後,爲了避嫌不給胞兄添麻煩,沒有利用胞兄的權利留在京城,而是外放到地方做了一方縣令,蕭紹昀還盛讚過此人胸有丘壑,人如其名。難不成,他就恰好來了這弘農縣?
徐成歡跟在白太太身後給宋縣令行了禮,直起身來的時候,心中的一絲驚愕不安已經消失無蹤。
她從前並沒有見過宋溫德,宋溫德也從來沒有見過她,更不要說如今威北候嫡女已死,她已經成了另一個人,她有什麼好不安的。
只是從宋溫德看向她的目光中,她還是敏銳地感覺到了極度的不舒服。
這眼神,似乎是厭惡,又似乎是輕蔑。
宋溫德的確是極度不喜眼前這個容色姣好的小女子的,徐成歡的相貌落在他兒子眼裡,是漂亮,是好看,落在他眼裡,那就是十足的狐媚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