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紹棠全部的心神都放在白成歡身上,見她剎那間就破涕爲笑,幾乎要蹦出心口來的那顆心也驟然定在了原地。
他訕訕地收回手,只覺得自己一顆心像是被人摘走,揉搓了幾下,才又給放回來了一般。
不過這個人若是白成歡,他倒是很樂意。
相比於她平日裡的清冷淡然,他其實很喜歡她這樣對着他撒氣。
他輕輕地舒了一口氣,手又伸了伸,想給她擦擦眼淚,卻又怕唐突了她她又要炸起來,到底是縮了回來,靠在護欄上,從袖中拿出一方帕子給她,語氣裡帶着顯而易見的無可奈何與寵溺:
“如此最好……你啊,真有什麼不開心,你說給我聽,我去幫你出去,真有什麼想做的事情,也告訴我,我去幫你做,何必這樣嚇唬我?”
無論今日如何地心情不好,之前如何地憤怒難當,白成歡此時看着他要靠着護欄才能站穩的樣子,心頭也隱隱有些愧疚,見他艱難地伸手,手裡的帕子在風裡招搖,到底是過意不去,接了過來。
她也沒客氣,拿那帕子狠狠地擦了擦手臉,將臉上的痕跡擦得乾乾淨淨,纔將那帕子握在手裡,只覺得一息清洌的沉水香在鼻端縈繞。
這是皇家人慣用的沉水香,她也不陌生,此時聞着心裡倒是越發安定了下來。
她又覷了覷他擡起來的那條腿:“你的腿……我讓人來給你瞧瞧吧,萬一落下什麼傷,我可不是冒犯了你這秦王世子?”
蕭紹棠聞言,趕忙將腿放了下來,連連擺手:“不疼,一點兒都不疼,咱們就這麼站着說會兒話,我一個男子漢大丈夫,不過是被踢了兩腳,瞧什麼大夫,你這是瞧不起我,覺得我是個膿包吧?”
好不容易她不生氣了,傻子纔會跑去瞧什麼腿!以後要是有傷,剛好可以賴一賴!蕭紹棠打定了主意不去。
白成歡往日裡不是個欺軟怕硬的人,而是個欺硬怕軟的人。
見他被自己踢了還這樣一再放低姿態,更過意不去了:“我,我也忘了我力氣大,不是成心的……”
“就算你是成心的又如何?你對我無理取鬧又不是什麼大事兒!”
蕭紹棠眼神亮晶晶的,直視着白成歡,她一陣發窘,可也不服氣:
“我什麼時候無理取鬧了?”
“哦?沒有無理取鬧啊?那你說說看,你這麼生氣是爲了什麼?”
白成歡沉默了下來。
她並不覺得自己是生氣,只是一時觸景生悲,沒控制好脾氣。
畢竟,落到她這個地步還真是慘。
她仰頭望着朗朗明月,眼眸像那幾顆格外耀目的星子一樣眨了眨,才道:
“那安竹林到底曾經是我義兄的未婚妻,前腳退了我義兄的親,後腳就跟皇帝混到了一起,先不說這件事多讓人生氣,只說以後,威北候府豈不是尷尬?”
蕭紹棠原本以爲她心情不好是與皇帝有關係,此時聽她這麼說,覺得陡然放心的同時,居然覺得合情合理。
況且就算是不合情合理,他也要站在她這邊。
蕭紹棠就點頭道:
“原來你是爲了這個生氣,也是,安國公這家人真是背德忘義,先是定了親,拖了徐世子這麼多年,如今又退親入宮,生生是耽擱了徐世子,你生氣也是該當的,還有皇帝,明知道候府與安竹林的關係,卻還如此行爲,怕是對候府不懷好意。”
至此,蕭紹棠覺得自己窺知了幾分威北候要與秦王府結盟的意圖:“如此看來,當初皇帝對孝元皇后,未必就能有多少真心,孝元皇后之死,怕也不簡單。”
白成歡心中暗暗驚訝,蕭紹棠果然不是泛泛之輩,三言兩語,居然能疑心到這上頭來。
雖說這些話聽着刺心,但她對秦王這邊的實力更是高看了幾分。
蕭紹棠又安慰白成歡:“你也不要再生氣了,你放心,只要你與候府是一體的,我便會與候府結盟一日,皇帝如此,你與候府,皆不必放在心上。無論什麼什麼,我都會護着你。”
原本白成歡只是想把他敷衍過去,沒想到他一點兒沒追究,還能作出這樣的承諾。
念及他這一片真心,白成歡覺得十分不好意思,爲着自己必然的辜負。
愧疚之下,她神使鬼差地說了一句:“我並不需要你相護,但你有此心,我先替侯爺與夫人謝你,若你有什麼需要相助的地方,儘可開口!”
蕭紹棠沒想到自己安慰幾句能得來這樣的話,真真是意外之喜,心內是樂開花的,面上忍着笑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道:
“既然是如此,那我就不客氣了!”
白成歡的臉色就僵住了,這傢伙難不成,是真打算獅子大開口?
她在心中默默盤算了一番,若是他的要求不過分,就答應下來。雖然威北候府與秦王府還未正式結盟,但只要不出意外,以後定然是最堅固的盟友。
下定了決心,她就頷首道:“只要在我力所能及,你儘管開口。”
蕭紹棠瞬間眉開眼笑:“自然是你能力所能及的,前幾日,我見你室內繡架上的一副山水十分好,不過我知道那是你給徐世子的,不如,你給我也繡一副山水,不要東南山海風光,只要些西北川蜀之地的風光就好,怎麼樣?”
如此明顯的意有所指,讓白成歡眉心一跳,眼神犀利地看向他:“你知道了?”
“嗯,我看得出來,是不是很驚喜?”
蕭紹棠大大咧咧地承認了。
她不會知道,當他看到那隱於絲線婉轉之間的山水標記之時,心內有多麼震撼!
從她從一個瘋傻兒清醒的那一日起,他就覺得她不尋常,卻不知道,她連東南的輿圖都知道!
如今,即使是秦王府,也只有東南一帶大略的輿圖而已!
在他眼裡,她的身上彷彿又蒙上了一層輕紗,越發讓他看不清了,但是他更像去探究,以後在她這裡,還能收穫多少驚喜!
白成歡垂頭:“只有驚,沒有喜。不過既然你張口了,我自然會送你一副繡品,這也算不得什麼,待到你心願達成之日,要哪一處的風光沒有呢?”
蕭紹棠面對白成歡,是從來不隱藏的,聞言點頭,而後目光灼灼地望向她:
“這話有道理,那你既然知道我的心願,又能否告訴我,你的心願到底是什麼呢?你又爲何跟候府,成了一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