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成歡默默地嘆了口氣,終於還是問到這個了。
她覺得如今的蕭紹棠真真是不比從前的何七了,說起話來,一個接一個的套,一不留神,就得跌進他的陷阱裡去。
或許是此刻的氣氛太平和,又或許是此刻廊橋架在足下,眼前湖水開闊,岸邊燈火璀璨,良辰美景如斯,白成歡終究是耐着性子道來:
“這世間的人,還是要講求緣分的,我與威北候夫人或許就是有緣,一見如故,她又待我親如母女,除了我自己的爹孃,再也沒有人比她更讓我覺得親近,我也願意做她的女兒。既然認了義父義母,昭告過天地先祖,那此生,定然是不能更改了。無論日後候府如何,興衰成敗,在我心中,在別人眼中,我與候府自然都還是一體的。”
蕭紹棠點點頭:“嗯,你說這話有道理,可見你是個極其重諾的好姑娘。只此一件,世間多少男兒都比不上你!”
對蕭紹棠這見縫插針還要誇她一把的行徑,白成歡不予置評,只輕飄飄地瞥他一眼:“多謝你的誇獎,該佔的便宜也佔了,該問的也問了,你是不是該走了?若是走不動,我這就去給你叫人請大夫。”
蕭紹棠連忙甩開了護欄,站穩:
“不必不必,這件事我知曉了,那咱們接着說,你可否跟我說說,你的心願,到底是什麼?說了我就走!”
這個無賴!白成歡心中不悅,轉身朝向湖面。
她的心願啊?
白成歡伸展了雙臂,閉着雙眼,任由夾雜着水氣的涼風從全身上下穿拂而過,彷彿聽到了心間長久以來的迴響。
她回過頭看着蕭紹棠,眼神有瞬間的飄忽,卻最終堅定起來:
“京城,中原,江南!西北,東南,川蜀!一寸寸地將他的天下,全部奪走!這就是我的心願!”
臉龐皎潔如玉的少女,眉宇間的堅定像是一陣狂風,席捲了廊橋上的空曠寂寥,那一雙眸子也隨着一域之名一個個從脣間吐出,慢慢從幽深變得璀璨至極,如同天上明月墜入凡間,而又終於從深淵間升騰而起,光華流轉,風華無限!
蕭紹棠雖然知曉,但是再次聽她說起,心中依舊豪情頓生,這是她的心願,何嘗不是他的心願!
月色下,他忍着鑽心的劇痛走上前,執起她的手,掌心向下,輕輕地在自己掌心一擊:
“既是如此,那就再盟誓約吧!我發誓,這輩子與你不離不棄!”
白成歡如同被火燙了一般甩開了他的手,瞟了瞟他那明顯僵直的腿,咬了咬牙,道:
“反正也是助你奪得天下,只有你的好處,還要盟什麼誓!這回你該走了吧?”
“走,這就走!”
“站在這裡等我!又不是傻子,被人踢也不知道躲!”白成歡冷聲道,然後就向着歡宜閣的方向跑去。
蕭紹棠一下子就笑開了。
她果然還是心疼他,知道他這樣樣子回去翻不了牆了。
最後蕭紹棠是被候府的侍衛揹着,從湖畔的一塊山石後的密道進去,在一處不起眼的民宅後院出來,又被人診治了一番纔給悄悄送回了梨花巷的宅子。
威北候站在黑黢黢的暗影處,望見女兒歡宜閣的燈全熄了,才默然嘆了口氣,回了正院。
女兒如今比從前可兇悍多了,這是好事,不擔心她以後再吃虧,不過那秦王世子,看起來,也真是用情至深啊。
以後如何,再看吧。
袁先生看見蕭紹棠這個樣子回來,被嚇了一大跳,待到再三確認蕭紹棠的腿真的只是腫了,沒斷之後,纔回過神來數落蕭紹棠。
“世子爺,您想討美人歡心,沒問題,您夜裡翻牆出去會佳人,也沒問題,可人家踢上來,您能不能躲一躲啊?”
看着蕭紹棠青紫嚇人的小腿,袁先生謀劃着把那位白小姐給世子娶回來的心思都動搖了幾下,這白小姐千好萬好,這一點就不好,打起架來,世子就算武藝高強,這也佔不到便宜麼!
蕭紹棠卻依舊沉浸在美滋滋的情緒裡:“她又不是成心的,她要是成心的,我這條腿就該斷了,沒斷說明她沒捨得真踢我!這也是不小心,不小心的!”
袁先生眉頭皺得死緊,彷彿看到了一個將來的“妻管嚴”橫空出世。
這事兒,一定得跟王爺說說!
“宮裡有消息了嗎?如何了?”蕭紹棠爲了讓袁先生消氣,迅速轉移話題。
說起這個,袁先生倒是笑了:“且看明日有什麼動靜吧,把人收了,卻不給個名分,本朝以來,這位也真是頭一份!”
蕭紹棠卻目光閃了閃:“既然還沒定下來,那先生不妨讓咱們的人勸一勸,還是幫皇上將這安氏的位份壓一壓吧,免得將來仗着是皇上身邊的頭一份兒,生事就不好了。”
這話簡直說到袁先生心裡去了,連連答應。
袁先生這人心眼兒不大,要他看着當年欺凌過他們孤兒寡母的安國公府春風得意,那是萬萬不能的。
翌日,早朝之上,果然就有御史上奏,請皇上冊封安竹林的。
蕭紹昀也沒心思去追究這些大臣是怎麼知道的,他瞥了瞥太極殿上這幫膽大包天想要插手他後宮的大臣,心中也很爲難。
且不論這件事是怎麼走漏風聲傳出宮去的,只說此時,他還是憋屈。
不給安竹林位份,這些大臣要是猜出什麼來,該質疑他不行,再說安竹林身上,到底是有成歡的一半魂魄,可若是給了,日後若再證明安竹林不是成歡,他真真是不甘心!
太極殿上,大臣們也是分成兩派。
以勳貴爲首的,不管多不待見安國公府,此時勳貴的利益是一致的,都傾向直接封妃。
而宋溫如一路的,擔心這安竹林再成第二個孝元皇后,都建議只封個貴人之類的。
兩邊僵持不下,最後還是禮部侍郎出列,引經據典,最後做了總結,意思很明確,這安竹林,出身高不假,但是沒按着入宮的正常程序來,況且其父安國公身無官職,按着官品,其女只能封個貴人。
兩派頓時變成了三派,蕭紹昀見此,乾脆順水推舟,少數服從多數,熙和年間的第一位后妃安貴人就此新鮮出爐。
消息傳到慈寧宮,一直沒有個好心情的徐成意先笑了。
“安貴人?好,真是好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