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姐,您要跪下磕頭的!”她繼續催促,白成歡依舊一臉白癡樣子,巋然不動。
她能感覺得到蕭紹昀的目光如同寒涼的月光一般投在她的身上,但她連眼珠子,都不願意再眨一下。
宮女簡直要哭了,求助地看向鄭公公,鄭公公卻立刻撇過臉去。
倒是蕭紹昀身後伺候的劉德富暗暗嘆了口氣,上前一步打破了沉默。
“皇上,這白小姐,怕是舊病未愈,您看……”
皇帝的眼睛這才眨了眨,忽然向着大殿門口的方向伸出手去:“成歡,過來。”
殿上的歌舞原本因爲皇帝不發話,並沒有敢退下去,此時見皇帝這樣,全都停了下來,默然躬身退下。要在皇宮裡活下去,會看眼色是最要緊的。
朗月清輝下的少女站在門外,對皇帝伸出去的手視而不見,對皇帝的召喚充耳不聞,彷彿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裡,這裡的一切,與她是隔絕的。
皇帝的手尷尬地伸在那裡,卻沒有要縮回來的意思。
滿大殿的大臣與女眷看皇帝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怪物,一個傻子而已,皇上難不成真以爲她聽得懂?
坐在左側席上的宋溫如先看不下去了,出列道:
“皇上,白小姐神智貌似不太清,還是讓她自己入座吧!”
女眷席上的淑太妃,也站起身來,向着皇帝道:
“還請皇上恕罪,白小姐想來是從未來過這裡,心裡害怕,本宮也算得上她的姑姑,不如,讓她來本宮身邊坐?”
皇帝卻對這一切的聲音置若罔聞,徑自走下高臺,穿過空蕩蕩的大殿,走到了白成歡身邊。
他伸出手,挑起眼前人的下頜,湊近前去,仔仔細細地看她的臉,沒有放過任何一絲神色。
眼前的女子被迫仰起臉,但是眼神仍舊是一片空茫。
那裡沒有從前的純真歡喜,也沒有怨憎驚懼,什麼都沒有。
這樣空蕩蕩空白一片的神色,終究像是一把尖銳的錐子,刺得蕭紹昀眼睛生疼,他頹然收回手,轉身就走,那樣急切慌亂的腳步中,透露着倉惶悲涼,還有隱隱的怒意。
果然是回不來了嗎?無論如何,都回不來了嗎?!
樑國公夫人看看拂袖而回的皇帝,又看看孤零零仍舊站在原地的白成歡,想起女兒因爲這白成歡,都鬧脾氣不肯進宮參加中秋宴,心底暗暗嘆息,這也是個可憐的孩子。
皇帝回到高臺之上,而丹階之下的衆人,卻像都是在一瞬間摸透了皇帝心思,打量白成歡的眼神中就帶上了毫不掩飾的輕慢。
一直坐在原地紋絲未動的安竹林這才站起身,笑道:
“皇上,臣妾還以爲義妹病癒了,想着讓她來參加宮宴,也是給候府爹孃的臉面,沒想到她如此恃寵生驕,還請皇上恕罪!還是讓她來臣妾身邊坐吧,算起來,她也叫臣妾一聲義姐。”
靠後坐着的安國公夫人臉都快綠了,女兒獲寵固然是好事,可是這連爹孃都不要了,算怎麼回事兒?
一邊華冰清卻看了一眼像是木頭樁子一般杵在那裡的白成歡,怎麼看怎麼不順眼,不顧母親鎮國公夫人的暗暗阻攔,也站起身來:
“皇上,臣女也覺得這白小姐並非瘋傻,怕是故意對皇上不敬!不然一個傻子怎麼就能順順當當走到這裡來了?”
威北候府的心思果然是昭然若揭,讓此女一身緋衣出現,可惜長得不像徐成歡,怎麼做也沒用!她華冰清輸給安竹林這個不要臉的賤人也就罷了,無論如何,也不能再輸給一個傻子!
皇帝就看了一眼安竹林,又看了一眼華冰清,目光沉沉地再次看向白成歡,眼神中,閃過一抹厭惡之色。
一邊樑國公夫人暗暗心驚,皇上萬一真的認爲白成歡不敬可怎麼辦?會不會降罪?安竹林與華冰清明顯就是不懷好意!
她有心袖手旁觀,可若是思賢以後知道她沒幫着白成歡,想必又會跟她鬧。
猶豫再三,樑國公夫人最終還是越衆而出,跪倒在地道:“皇上,白小姐前些日子舊病復發,想來是還沒好,還請皇上恕罪!讓白小姐坐到臣婦身邊來吧!”
皇帝沉沉的目光就又在樑國公夫人的臉上停留了片刻,才冷冷地開口:
“既然是瘋傻未愈,未免會打擾到夫人,劉德富,將人帶過來吧,坐在徐二小姐身邊吧。”
一直在一邊等着看有沒有人會和安竹林掐起來的徐成意瞠目結舌,不明白這白成歡,怎麼就塞給自己了誰耐煩去管一個傻子!
樑國公夫人心中直念阿彌陀佛,連忙謝了恩,起身走到白成歡身邊,輕聲哄勸道:
“成歡,我是思賢的母親,我送你去你義姐身邊,可好?”
可惜白成歡還是置若罔聞,眼皮子都沒動一下。
樑國公夫人心裡就酸溜溜地難過,這孩子也不知道是真的傻了還是不得不傻。
劉德富走近前,瞧了瞧那陪着白成歡過來的宮女,無視了她眼中的爲難,道:
“既然你能將白小姐順利帶進宮來,那就再試試,看能不能把白小姐帶到徐二小姐那邊去。”
那宮女聽劉德富這麼說,又發現皇帝都虎視眈眈地看了過來,只得壯着膽子伸出手,牽住了白成歡。
“白小姐,咱們這邊走……”
出乎衆人意料,隨着宮女的腳步,白成歡居然也乖順地被牽着往前走。
樑國公夫人終於長舒了一口氣,腳步輕快地回自己座位上去了。
待到白成歡順利落座,被打斷的宴飲這才重新繼續,但是蕭紹昀的眼神始終放在白成歡身上不曾離開過,只是其中晦暗不明,也讓人看不清楚神色。
接下來,就有大臣向皇帝敬酒,氣氛一度回到了白成歡沒來之前。
直到安竹林身邊的一個宮女端着一杯酒走向了白成歡,流明殿裡才又死寂了下來。
很多人的眼神中就透出了看熱鬧的興奮來安竹林一力攛掇皇上召白成歡進宮,肯定是不懷好意的,這就忍不住發難了!
“白小姐,安貴人賜您美酒,還請白小姐飲下此杯!”
宮女的語氣驕矜鏗然,可惜對着白成歡,完全就是對着木頭示威,白成歡連個眼神都沒有。
安竹林就站起身來,委委屈屈地看向了皇帝:
“皇上,剛剛臣妾看義妹似乎是好了些,可她卻不肯接我這酒……皇上,您可要爲臣妾做主!”
“是嗎?”皇帝眯起了眼睛,冷冷地看了安竹林一眼,對着徐成意那邊吐出的話卻是冰冷無情:
“既然安氏是一片好心,那就來人,給白小姐將這杯酒灌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