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身武官家也就罷了,出身低些他倒是不計較,關鍵是從前還是個瘋傻的,他宋溫德一世英明,豈能讓兒子娶個瘋婦?那還不讓滿京城的人笑掉大牙!幸好他果斷,當機立斷把那個犯了癡病的逆子送回了京城交給大哥管教。
想到此,他也沒什麼廢話,直截了當對白太太拱了拱手:“白太太,按說,白把總不在家,本官不應該上門來爲難你們婦道人家,但是此次白把總指使底下人私賣兵器,本官作爲一方父母官,自然是要過問的,本官之前已經去過軍中,據說白把總這兩天蹤影全無,只能找來家中,既然看門小廝說他也不在家,那還請白太太如實相告,白把總畏罪潛逃,到底是去了哪裡?”
“宋大人慎言!”
宋溫德說話溫文爾雅,態度謙和,但這話裡一個又一個扣下來的罪名,讓白太太瞬間就動了火氣!
“我夫君爲人清正,一直以忠君報國爲己任,這次的事情必定是有誤會,大人怎麼不加詳查就給他定了罪?再者,我夫君並不曾有罪,又何來畏罪潛逃一說?大人既然是父母官,當知道明察秋毫,這樣無憑無據上門來污衊於我夫君,又是何道理?”
白太太神情帶怒,語聲鏗鏘,強硬的態度完全出乎宋溫德的意料。
宋溫德臉色不禁沉了下來,這婦人,怎麼如此不知好歹?普通婦人見了他不說畏畏縮縮,也禁不起這般言語嚇唬,這婦人倒好,居然還狡詞堆砌,這般難纏!
宋溫德招招手,站在客廳正門口並未進來的兩個衙役就擡腳走了進來,其中一個伸手從懷內掏出一疊紙張來。
宋溫德接過來揚了揚拍在白太太面前:“白李氏,本官既然能上得你白家門來,自然不會是空口無憑,隨意構陷!這是白把總部下的幾個百長招認的供詞,衆口一詞,皆稱是受了白把總的指使才私賣兵器的,他們與白把總據說都是過命的交情,斷然不會胡亂攀誣,這樣的鐵證擺在面前,你還有何話好說?!”
身着官服的縣太爺擺起威風,再加上還有兩個衙役在一邊虎視眈眈無形助陣,確實是有那麼一些嚇人的,可是讓白太太大驚失色的並不是這份威勢,而是這份供詞上的一長串人名!
洪大全,胡聞喜,陳二虎……
一個個的,都是白炳雄這麼多年罩着護着的兄弟!
這就是所謂的過命的兄弟!
白太太眼前一陣陣發黑,心頭悲怒交加,這些黑了心肝的小人!
平日裡稱兄道弟,讓丈夫給他們兜了多少禍事,擦了多少屁股,如今自己闖下禍端卻反咬一口!真真是豬狗不如的畜生!
這樣被人欺到臉上來,白太太氣得直哆嗦,反手就把那疊紙拍在了桌上!
“宋大人,我夫君……”
她剛想說我夫君絕無可能做出這種事,就覺得有人在後面拽了拽她的外衣,心中一凜,頓了一下,即刻改了口風:“我夫君的事情,我一個婦道人家,如何知曉?如今我夫君蹤影全無,我在家也是提心吊膽,今天即使大人不上門來,我也是要去衙門尋他的,誰知道是不是你們私下扣了人還來故意刁難!說吧,大人是要銀錢還是要產業?我們白家窮家小戶,大人看上什麼請自便!”
徐成歡的手立刻就鬆開了,緊縮的心也舒暢起來。
真不愧是武官的太太啊,這口齒,這伶俐!
宋溫德一下子站了起來,麪皮忽地紫漲起來,指着白太太怒斥道:“你這婦人滿口胡言!本官何曾扣押白把總,又何曾把你們家這點產業看在眼中!你這樣污衊本官是何用意?你可知道這樣誹謗誣陷朝廷命官,是什麼罪名?!”
白太太倒打一耙的指責簡直是要了宋溫德的老命了,除了人脈政績,爲官最注重的是什麼?是民望官聲!
要是被她就這麼扣上強奪他人財產的罪名,一旦被監察使風聞,那他苦心經營的官聲就會毀於一旦!人脈再多,政績再好在大齊朝也升遷艱難!
對他來說,這真是不啻於殺父之仇!
雷霆震怒的宋縣令一雙三角眼幾乎能噴出火來,指着白太太渾身散發着滔天怒意,眼見着就能着起火來!
可惜白太太並不是那等怕事兒的懦弱婦人,原本就是直性子受不得氣,更何況如今丈夫生死未卜,閤家前途不明,她哪裡還有什麼顧忌?丈夫要是回不來了,那也就是全家獲罪的命,怕也沒用,要是沒死,活着回來了,那她還怕一個縣令做什麼!
因而更是毫不退避昂頭冷笑:“那大人這樣帶着衙役氣勢洶洶上門又是何道理?即使真是我夫君私賣兵器,那也要找到人審完了才能定罪,大人這是跟我白家有何仇怨如此迫不及待欺上門來欺負我們兩個女眷?那大人又知不知道這樣私自欺凌朝廷命官的家眷又是什麼罪名?”
宋溫德被氣得腦袋一陣發昏!
反了,真是反了,他一個堂堂的朝廷命官,考中進士進過翰林院的天子門生,居然被一個武官家的刁婦這樣伶牙俐齒地發難!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宋縣令決定不再遵從聖賢教誨,去他的君子動口不動手,他今天就要對這討厭的一家子動手!
“拿下,給我統統拿下,押入縣衙大牢,待捉到白炳雄後一併問罪!”
宋縣令手一揮,除了他身後站着的兩個衙役,大門外立時涌進十來個人高馬大的衙差來,直撲客廳而來!
白太太胸口劇烈起伏,萬萬沒想到,宋溫德這個無恥小人,居然真的敢動手!
居然跟她們兩個女眷過不去,真不要臉!
徐成歡眯了眯眼睛,心中直覺不對。
俗話說,見面三分情。
宋溫德和白炳雄不說常常見面吧,但同在這弘農縣內爲官,怎麼都要彼此留些臉面吧,凡事留一線,日後好見面,宋溫德這模樣,卻是一絲餘地都不留……
這宋縣令卻明顯是挾有私仇在裡面!
不過對方人多勢衆,來勢洶洶,徐成歡也來不及多想爲什麼,上前兩步就攔在了白太太面前:“誰敢動我孃親?!”
正要伸手去捉白太太的兩個衙差手就不由得縮了縮。
他們大多是本地人,對白炳雄這個護得這一方平安的人心裡都有一份崇敬在,再說了,都是爹生娘養的正常人,抓抓罪犯還行,要對這麼無辜的母女倆動手,還都有些下不去手。
宋溫德最恨的就是本地這幫人拉幫結派不聽調遣,一看他們遲疑,重重地哼了一聲道:“還不給我動手!一個瘋子而已,磨蹭什麼!誰要是辦事不利,本官定會重罰!”
哼,要強出頭也好,最好是多拉扯幾下,要是能讓這狐媚子破了相毀了容,那更好,徹底省了心了!
幾個衙差不由得頭痛,一邊去抓人,一邊說好話:“白太太,既然你們相信白大人沒有犯事兒,那跟我們走一遭又何妨呢?何必要大家動起手來吃虧。”
“王六兒,咱們也是熟人了,你也不用睜眼說瞎話,縣大牢那種地方,進去也得脫層皮,我們婦道人家要是這麼不明不白地跟你們走了,回頭還能說得清嗎?”
“好,好,敬酒不吃吃罰酒,你們還不上,都是死人哪?”宋溫德冷笑着催促。
當先的那人就手來捉徐成歡,手還沒碰到徐成歡的衣角,就驀然覺得腳下一空,整個人被抓着胳膊拎了起來!
“宋大人真是好威風,這樣逼迫朝廷命官的家眷,這難道就是令兄教給你的爲官之道嗎?”
徐成歡冷冷地盯着面帶陰狠的宋溫德,手上一個用力,腦袋還在一陣懵圈的衙差就被扔出了客廳,直直朝着大門口飛了過去!
“你說什麼!”
宋溫德瞳孔一陣緊縮,顧不得感嘆這瘋女力氣大,心中疑竇頓生,大吃一驚!
一個瘋子,居然知道他大哥?
門口卻即刻傳來兩聲慘叫,把他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只見那倒黴的衙差正躺在地上慘叫,他的身下還壓着一個人,一邊手忙腳亂地推他一邊怒罵:“好好的怎麼飛出來亂砸人呢你!”
徐成歡凝目看去,只見一張俊眼修眉的英俊臉龐映入眼簾,她不由得心頭一緊:“何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