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源!湯源!
蕭紹昀將這個名字在心底惡狠狠地念了兩遍,無論如何也咽不下這口惡氣!
正要駁斥湯源居心叵測,就見一個蒼老的聲音遠遠傳了過來:
“皇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聲音雖然蒼老,但十分有震撼力,尤其是對大部分的朝臣來說,他們的眼神齊刷刷向門口望去,正看見一個顫巍巍的身影從大殿門口走進來。
影影憧憧的燈火中,那蒼蒼白髮的耄耋老人讓大臣們心中霎時安定了不少,來人正是大齊朝堂從前的定海神針,如今雖然頤養天年卻依然舉重若輕的人物,太師席澤巖。
依着往年的規矩,宮中的中秋宴必然是要請這位老太師的,但因爲席太師年事已高,不喜人多吵鬧,三年能來個一年就不錯了,今年照舊說是不來的,卻沒想到與秦王世子一般,又突然而至了。
意見不一的大臣們立刻就有了主心骨,見老太師開口詢問,就有人不顧皇帝難看的臉色,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一部分朝臣還是堅持要把白成歡拿下,擔心白成歡這個力大無窮的瘋女突然醒來,說不定會再生是非,尤其是宋溫如,想到自家侄子爲了這白成歡名聲毀了個趕緊,還差一點就娶了個瘋女回去,尤其後怕。
可以湯源爲首的那羣大臣卻是另一個說法,畢竟人人都知道人家姑娘是病着的,人家好端端地坐在家裡,非要給人召進宮來,還聽從婦人之言刻意爲難,結果導致人家受了驚嚇犯了病,且不說威北候府依不依,只說這白成歡,若要以刺客論處,也太無辜了些。
不管怎麼說,兩邊都是一個意思,席太師做主吧。
席澤巖聽着衆人七嘴八舌亂糟糟地說了一通,皺着眉頭看了一眼亂成一團的大殿,最後將目光定在了手裡抱着一個緋衣女子的秦王世子和目光陰沉憤怒的皇帝身上。
他從攙扶着他的家僕手中抽回了自己的臂膀,整了整衣袍,顫顫巍巍地向着皇帝的方向行了一禮,蕭紹棠連忙抱着白成歡避開了。
蕭紹昀雖然憤怒,也還是稍微往一邊挪了挪,席澤巖見先帝都是可以不行禮的,他要是坦然受了這一禮,又該被那些多管閒事的大臣聒噪了。
“皇上,老臣未曾親眼目睹發生了何事,也不敢輕易定論,一切,還請皇上定奪,還請皇上恕老臣不請自來之罪。”
此話一出,大臣們才猛然想起來,當着皇帝的面兒就這麼請席澤巖做主,實在是在捋龍鬚玩兒啊,一個不小心,就是大不敬,都趕緊轉過身重新跪好。
見席澤巖還知道尊重他這個皇帝,並沒有自作主張,蕭紹昀的臉色稍霽。
“席太師能賞臉進宮,朕又怎麼會怪罪您老人家?”蕭紹昀客氣了一句,又回頭憤憤地看了一眼蕭紹棠,目光在他懷裡毫無知覺的女子臉上停留片刻,終究還是嘆口氣:
“今日之事,只是一個意外,請太醫來爲白小姐診治吧。”
“皇上!”宋溫如受不了了:“此女應當以刺客論處!”
一國之君,居然就這麼放過一個拿着劍橫在他脖子上的人,這是要告訴天下人,儘管來刺殺皇帝嗎?
蕭紹棠心底也是一沉他能抱白成歡安然無恙不會被定罪,可是,蕭紹昀這樣的人,居然能忍得了成歡這樣對他,這並不是一件好事!
“刺客?她刺殺朕了嗎?朕並沒有受傷!”說完不待宋溫如多言,揮袖阻止了他再開口:“劉德富,讓太醫來爲白小姐診治!”
蕭紹昀最近是越來越煩宋溫如了,對他的事情處處插手,他的話更是句句反駁!上輩子他也管的寬,但是比他兒子宋長卿好多了,若不是看在他實在忠心的份兒上,他豈能容得下他!
“皇上……”宋溫如還想多說,卻被席澤巖一個眼風掃過去截住了。
宋溫如沒有看錯,席澤巖一雙乍看昏花,實則精光乍現的眼中,的確滿是不贊同。
那些大臣說得七嘴八舌,但是席澤巖還是聽明白了,這白成歡雖然是犯了瘋病,但能這樣肆無忌憚地將流明殿砸成這樣,與皇帝那句“不許傷她”脫不了關係。
既然那會兒危險重重都不許人傷她,這會兒還能爲着大臣的幾句話改變主意不成?
如今的皇帝可是不比先帝,唯有剛愎自用,毫無寬容忍讓,脾氣也日漸暴戾,實在是禍非福啊。
劉德富一路小跑着請太醫去了,席澤巖的眼神從一邊風姿出衆的秦王世子身上掃過去,最終躬身垂頭道:
“臣等謹尊聖命。”
九五之尊,他都不把自己看得重了,別人又有什麼辦法?
既然皇上已經定了論,席太師也表了態,那就沒什麼好爭的了,爭也爭不過。
事情鬧到這一步,中秋宴算是沒辦法進行下去了,於是受傷的人也亂紛紛地各自站好,該告罪的告罪,該告退地告退,皇帝也從善如流地準了。
女眷這邊除了安太嬪被砸,安竹林小腿受傷,其他人大多是收了驚嚇,此時皇帝準走了,都忙不迭地告退,爭先恐後地向殿外退去,唯獨安竹林還捂着流血的小腿哭個不停,見這件事情就要這樣過去了,心中怨恨又不甘,大喊了起來:
“皇上,您難道不爲臣妾做主了嗎?”
一句高喊,留下的幾位重臣又都將眼神投了過來。
見衆人看過來,安竹林撇了手裡的帕子,將小腿上寸許長的口子盡數露在外面:
“皇上,臣妾的傷,就這麼白白算了嗎?”
蕭紹昀垂眸,瞥了一眼安竹林那瑩潤如雪的腿上略顯猙獰的傷口,只冷冷地吐出一句:
“安氏不必心急,太醫很快就來了,會一併爲你診治的。”
“皇上!”
安竹林委屈地喊了一聲,很快在蕭紹昀陰沉的目光裡噤了聲,頃刻淚如雨下,一半是真的委屈,一半卻是憤怒難堪。
這些日子,她以爲她已經在皇帝身邊站穩了腳跟,卻還是連一個瘋子都比不過!
華冰清也跌到了幾次,髮髻散亂,正跟着母親鎮國公夫人往外走,聽見安竹林的喊聲,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但也只是一眼而已,很快就移開目光,望向那個依舊在秦王世子懷中昏迷不醒的女子。
此時看來,那個女子,纔是真正的對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