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竹林痛得眼淚直流,被包紮好後,恨恨地罵着張太醫被人送回了春慶宮。
王太醫也很快爲白成歡診治完畢,只說受到了刺激舊病復發,開了個安神的方子,至於什麼時候能醒來,也說不準之類的云云。
自有人跟王太醫去向皇帝覆命,唯獨剩下白成歡還一個人留在流明殿的偏殿中,皇帝沒有下旨,誰也決定不了她的去處。
樑國公府在皇帝這次清洗中留在宮中的人手也折了七八成,樑國公夫人有心把消息傳出去,卻苦於沒有趁手的人,守在這邊的宮人都很是面生,她輕易不敢用。
想了想,還是向那個跟着秦王世子一同進來的宮女囑咐了一聲,帶了唯一跟進宮的丫鬟藉口出恭出去了。
那宮女就接替了樑國公夫人的位置,靜靜地守着白成歡,偶爾見白成歡的眼睫動一動,也並不言語。
上面交代了照顧好人,那就照顧好人即可,多餘的事情,不能隨便插手。
直至夜深人靜,流明殿的風波已經消弭無形,後宮中各位太妃太嬪也都各自回宮關門閉戶不再出來。
徐成意心有餘悸,也不去睡,在淑太妃眼前轉來轉去。
“姑姑,皇上會不會讓咱們去照顧那白成歡啊?”
淑太妃慢悠悠地抿了口茶:“不會,要是讓咱們去的的話,之前就會開口了。”
“那姑姑先去歇息吧?”
徐成意是真怕萬一白成歡今晚要住在宮中,皇帝要是心血來潮再覺得她們是一家人,把人給送到慈寧宮來,那可就不妙了。
反正也沒得到皇帝的青眼,她不像安竹林那樣計較在皇上心裡誰更重要一些,她是真怕捱打,尤其是看着安太嬪那青青紫紫的臉,她都覺得疼。
淑太妃像是看白癡一樣看了自己這個庶出的侄女一眼,果然是跟姨娘長大的,空有一副好相貌和張牙舞爪的殼,唯獨缺了腦子。
“放心吧,無論送到那裡去,都輪不到咱們,我是在等你母親。”
大嫂石玉珍是個什麼人,她心裡最清楚不過了。今夜只要不見白成歡回去,定然會鬧進宮中來的。她最近跟威北候府的關係鬧得很僵,手裡沒銀子,做什麼都不方便啊,且看今夜能不能緩和一二。
至於那白成歡……她的眼睛沒瞎,看得到秦王世子對她的不同。這份不同,註定了秦王世子不會讓皇帝把她送到後宮這些人手中來照看的。
她繼續抿自己的茶,也不怕今夜睡不着,只留下徐成意心裡跟貓抓了一般更亂了。
當初進宮的時候,她是躊躇滿志,趾高氣揚的,因爲她十分有自信皇帝會從她身上看到徐成歡的影子,可後來,又是招魂臺又是選秀,又是被威北候府模棱兩可承認安竹林有徐成歡的記憶,詹士春也不怎麼出手幫她了,一件件的事情,幾乎將她打擊得信心全無。
這個時候嫡母要是進宮來……徐成意心裡更亂了。
淑太妃所料雖然有些偏差,但大體上還是沒錯的。
皇帝刻意隱瞞了白成歡的事情,可是威北候夫人也沒等到深夜,原本就枕戈待旦,又幾乎是同時接到了威北候府與樑國公府還有秦王三方人手的消息,立刻就與威北候進了宮。
留下來的大臣還在煙波閣爭辯。
禮部尚書方含東此時與丞相宋溫如是一個意思:“世子殿下雖是好心,但與那白成歡發病不無關係,臣以爲,世子殿下需爲今晚之事擔責!”
要不是秦王世子多事,打飛了那個前去灌酒的宮女,那個傻子最多就是被灌一杯酒,左右是個傻子,若不是受驚嚇,怎會如此!
這話湯源就不愛聽了:“秦王世子也是爲了保皇上不被人非議,你又如何得知白小姐被灌酒就不會犯病?再說秦王世子縱然有過,那也有救駕之功,至多功過相抵!”
“胡說,明明就是秦王世子給嚇的!”
蕭紹昀任由兩派大臣翻來覆去地扯皮,一個人無聲地坐在御案之後,那柄劍橫在他脖子上的感覺猶在。
冰涼涼的,再往前一寸,他大概就會當場送命。
他固然不會真的想要送了命,可若是那把劍真的斬下來或許那纔是他的成歡。
而這具軀殼,終究只是一個瘋子。
唯二不出聲的就是席太師與當事人蕭紹棠。
他們兩人一坐一站,全程無交流,但是他們心裡都清楚,只要皇帝不發話,這事兒就沒個結束的時候。
眼見着都快到子時了,纔有人來打破了這沒完沒了的爭吵。
先是王太醫來稟報白成歡的病情,緊接着就有人來報威北候夫婦在宮門外求見。
兩邊的爭吵都停了,都纔想起來今晚的施暴者並受害者該怎麼處置。
大家都眼巴巴地看着皇帝,皇帝毫無所覺,只好又眼巴巴地看向席太師。
席太師站起身,清咳了幾聲,建議皇帝:“皇上,既然白小姐無恙,威北候夫婦也來了,就將人交由他們帶回吧。”
宋溫如又欲阻攔,可席太師一眼橫過去就讓他閉了嘴。
最近他上門去,老師已經不見他了,宋溫如不想再與老師起衝突了。
尤其是爭了這會兒,他心裡其實很明白,白成歡就是今晚最無辜的那個人,所謂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實在是……
宋溫如看向皇帝,皇帝聞言正好擡起頭來。
“既然太師如此說了,那就交予威北候帶回吧。今日之事,到此爲止,朕也累了,衆位愛卿也各自回家歇息吧,秦王世子,繼續回去禁足吧……若是再無傳召擅自進宮,殺無赦!”
皇帝說得斬釘截鐵,甚至還透着幾分讓人心驚肉跳的心死如灰。
事已至此,誰還敢再刺激這樣的皇帝呢?無論甘心不甘心,大臣們都只能散去,各回各家。
於是淑太妃等到半夜,得到的消息就是自己兄嫂在宮門口晃了一圈,順順當當地帶着他們的瘋傻義女回去了!
淑太妃徹底迷惘了,皇帝居然沒有讓那白成歡留下?是因爲秦王世子的原因嗎?
那這格外的寬容又是爲了什麼?她在後宮生存了近二十年,還是第一次看到一個人差點殺了皇帝還能全身而退的!
夜深露重,說是累了的皇帝還站在煙波閣的露臺上眺望着月色下浩渺煙波的太明湖。
湖邊的路上,明燈依舊,卻已經沒有了人跡,昔日歡聲笑語,沒有一點蹤跡可循。
終於是徹底走了,再也沒給他留半分念想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