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宋溫德一意孤行來跟她們過不去,再是何七出現,徐成歡不得不往最壞的地方想去——怕是那件事沒能瞞得住!
何七這個小人,果然是兩面三刀,說話不算話!
徐成歡氣咻咻地回過頭瞪着宋溫德,雙臂還戒備地展開,護在白太太身前。
白太太一看女兒這麼護着自己,只覺得心中滾燙滾燙的熨帖,但卻怕女兒被傷及,回頭看了一眼,立刻底氣十足地揮手:“陳大,誰再敢動手就給我上!”
她們過來的時候就早有防備,幾個男僕就守在客廳側門外,小英和搖蕙一看不對,早就轉身出去叫人了,這回一溜兒的健壯家僕一字排開,站在白太太母女身後,人人手中都拎着刀棒之類的傢伙,虎視眈眈的模樣讓宋溫德和幾個衙差都不由地變了變臉色!
“你們竟然敢手執刀兵,這是想襲擊本官嗎?”宋溫德咬牙切齒地喝問。
白太太走前一步把女兒重新護在了身後,揚眉回道:“這就要看大人是不是想要強行欺壓官員家眷了!我們白家別的沒有,趁手的傢伙倒是不少,家僕也多是跟隨我夫君的粗俗武夫,比不得大人這樣的斯文人,下起手來沒個輕重,還請大人體諒!”
宋溫德氣得冷笑都笑不出來了。
欺壓?有哪個欺壓別人的縣太爺憋屈成他這個樣子?!
今日要是就此退卻,那以後他堂堂一縣父母官的臉還往哪裡擱?
所以儘管他的腿肚子有點發顫,還是梗着脖子揮揮手,準備讓身邊的衙差動手!
大門內被人砸倒的何七好不容易把身上的人扒拉開,就看到這劍拔弩張的一幕,濃濃的火藥味已經是一觸即發!
他顧不得腰背的疼痛,趕忙爬起來一瘸一拐地跑進來就橫在了對峙的兩撥人中間:“宋大人住手!”
宋溫德的右眼皮子直跳,尼瑪,你喊誰住手呢,沒看見對面那兩隻母老虎和那羣如狼似虎的惡僕嗎?
“本官公務在身,賢侄有什麼事先暫且退避,等本官將此等刁民捉拿之後,再和你敘話!”
宋溫德心裡再怎麼飈髒話,還是忍了又忍,看在何家是本地大族的份兒上,先不理會何七這個不長眼的。
偏偏何七就是衝着他來的,怎麼可能走呢,不但不走,反而對着他拱手行了個禮,徹底站在了白家那邊:“宋大人,白大人如今下落尚且不明,到底是身有要事還是另有原因尚且不清楚,大人這樣上門爲難兩個女眷,不太合適吧?”
宋溫德也立刻看出來了眼前這小子是專門來和他作對的,回身把那疊供詞扔了過來:“證據確鑿,還有什麼不清楚的?作爲家眷,原本就該入罪!”
何七看也沒看地上那疊紙,甚至還伸出腳尖往一邊踢了踢,纔不緊不慢道:“宋大人可有公開審理此案?除了這幾張真假難辨的供詞可有其他憑證?白大人是虢州把總,要給他定罪大人可上稟過虢州知府大人?如果都沒有,大人還想抓人,那是把弘農縣白氏一族置於何地?如果大人再一意孤行,那我們何氏一族,同爲本地望族,應當同氣連枝,自不會袖手旁觀,還望大人三思!”
宋溫德驚呆了,這個地痞一樣的何七,是在威脅他?
他不過就是想抓兩個女人,整個不入流的武官,居然能這麼棘手,瞧瞧,一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居然都能威脅到他的頭上來!
宋溫德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憋着滿腔的氣飛快地思索了一遍各方利害關係,不得不承認,虢州這地方大族叢生,並且互有聯姻,要是何家想要橫插一槓子,倒真是麻煩,至於白家,哼,那倒不值得放在眼裡!
徐成歡看着眼前從天而降一般的何七,心裡什麼滋味都有。
白太太說過,這不是個好的,可見何七名聲糟糕,自己跟他之間又結有樑子,他卻在此時護在她們母女身前。
雖然她是做好了打一架的準備的,但是何七能這樣爲她們母女挺身而出,她心裡到底還是感激的。
可是何七,能代表得了何家嗎?換句話說,何家至於爲了他們這被趕出白氏一族的一家人跟縣令大人交惡嗎?
宋溫德此時也是這麼想的。
“何賢侄,我和你父親,相交甚篤,你這樣來多管閒事,你父親可知曉?”
自從被白太太呲了一頓,何七最不耐煩別人說他多管閒事,他何七從來管得閒事多了去了,也不差這一樁!
他硬邦邦地回道:“自然是知道的,並且小侄來此之前,已經通知了王家和李家,如果大人還要這麼僵持下去,那我們可以再等等,等到各大族的主事人來了再說。”
宋溫德白淨的麪皮頓時黑得堪比鍋底。
他爲了兄長的官聲,忍辱負重,從繁華的京城來了虢州這窮鄉僻壤,結果發現這地方真是山高皇帝遠,民風彪悍,地方官的作用根本不大,平時百姓有了糾紛,還是宗族出面處理的多。而且各個家族之間多有聯姻,盤根錯節,一旦跟這些地頭蛇對上,就算是強龍,也未必能討得了好去。
他到任後,也曾着意和本地的豪門望族結交,好不容易纔把關係理順,要是因爲這麼一件事再跟他們對上,誰吃虧還真不好說!
畢竟這白家,雖然不招白氏宗族待見,那也是本地大族的臉面,他們要是插手管起來,這臉面輕易還打不得。
宋溫德陰晴不定的神色何七看得分明,知道他已經有所顧忌,悄悄地鬆了口氣,卻不露聲色地彎腰從地上撿起那疊紙,理好,恭敬地送回縣令大人面前:“宋大人,您是弘農縣的父母官,一向眼光如炬,明察秋毫,對百姓也多有體恤,愛民如子,白大人有嫌疑,您捉拿他是應該的,但是這婦孺,大人不妨等白大人歸案之後再行捉拿,她們也跑不了,大人您說呢?”
這算是打一巴掌再給顆甜棗嗎?這種高帽子戴得有意思嗎?
憤怒的宋溫德一口老血硬生生嚥了下去!
他不順着這個臺階下,還能怎麼樣呢?等着被那幾個大族啪啪打臉嗎?!
他做了個深呼吸,硬是擠出了一絲僵硬的笑容來。
他伸手接過那疊供詞,整了整衣袖。
“既然何賢侄肯爲她們說話作保,那本官自是不會對她們如何,今rb官先寄下此事,等白炳雄歸案,再一併捉拿!白李氏,即日起,你約束好上下人等,不可擅離弘農縣,如若不然,本官定不輕饒!我們走!”
白太太聽了宋溫德這冠冕堂皇的一篇官話,只從鼻孔裡哼了一聲。
最見不得這等酸文假醋的斯文敗類!
宋溫德見此眼神又是一暗,卻到底不曾再說什麼,拂袖而去。
跟他來的一幫衙差也皆是巴不得不打這一架,打輸了丟人,打贏了回家還要被罵不幫着同鄉,這樣最好。
於是就迅速跟了出去,拎起還在地上哀哀慘叫的那個倒黴兄弟,一路出門離去了。
等到這一行人走遠,看門的小廝就衝過去“啪”地一聲把大門嚴絲合縫地關上了。
以後再也不隨便開門了,真是太嚇人了!
這邊白太太靜了靜心,跟何七行禮道謝:“多謝叢棠仗義相幫,我們全家心裡都會記着你的這份恩德!”
雖然她不待見何七,但是受了何七的恩惠免了這一場廝打是鐵錚錚的事實。
何七連忙還禮,躬下身去,嘴角卻還是忍不住露出了個少年人得意洋洋的笑容來:“伯母客氣了,這是小侄應該做的,同爲弘農縣人,此時自當出頭。”
直到他直起身來,臉上的笑容還未褪去,幾顆白生生的牙齒耀人眼目。
這下好了,白太太對他的印象也好了起來。等白大人回來,他投軍的希望又大了一分。
徐成歡躊躇了一下,到底也還是走上前襝衽道謝:“多謝何七公子。”
何七想起來那天娘娘廟後山的“教導之恩”,他的笑容這才凝固了,表情變得有些詭異:“不用謝,不用謝……”
徐成歡擡起頭看着他,眼神裡有無形的刀鋒:“怎麼能不用呢?事情能這樣,何七公子功不可沒。”
何七怔住了,這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