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開始徐成意常常做紅棗羹開始,到如今安竹林三不五時地做,都是一個味兒,棗核沒挖煮出來的苦味兒!
從前成歡在的時候,偶爾動手給他做羹湯,雖然苦味兒重,並不好吃,可那是成歡的一片心意,他是甘之如飴的。
可如今,這紅棗羹簡直都成了後宮人人都能拿來進上的法寶,吃多了,他也會覺得膩,再多,就是苦不堪言了。
蕭紹昀擺了擺手以示拒絕:
“放着吧,朕已經用過午膳了,沒胃口,有這個功夫好好養你的傷,別閒着沒事兒折騰這些,朕養着御膳房那麼多人,都是吃白飯的嗎?”
安竹林的手慢慢縮了回去,在袖中緊緊地攥成一團,直到覺得指甲刺痛手心,才慢慢地鬆開了。
她笑盈盈地行了一禮,彷彿毫不在意皇帝的不耐煩,柔聲道:
“多謝皇上體恤臣妾辛苦,不過能親手給皇上做羹湯,臣妾心裡總是高興的……那臣妾稍晚讓御膳房做些開胃的菜給皇上。”
蕭紹昀點點頭,也沒趕她走:“來服侍朕午睡吧。”
雖然感覺上還是沒辦法徹底把她當成歡來看,可是有她在身邊,總歸是能讓他平靜下來。
這或許是成歡要回來了的徵兆吧?
安竹林聞言臉上笑容更盛,言語間甚至還多了幾分嬌嗔:
“多謝皇上不嫌棄臣妾有傷在身。”
蕭紹昀什麼也沒說,走進了御書房後面的內室中,那裡是他平日裡暫時歇息的地方,安竹林也低眉順眼地跟了進去。
劉德富見此,心裡不舒服極了,可他一個奴才,哪裡能僭越管這些?
後宮沒有正經的太后,就是這點不好。
妃嬪有傷在身,按着規矩是絕對不能侍寢的,可是如今安貴人如此得寵,也沒人敢說什麼。
說來也是奇怪,這安貴人就像是皇上助眠的靈藥一般,皇上睡不着就找她……
劉德富慢慢地往外退着,想到這個,忽然悚然心驚,這,怎麼跟詹士春那老道進上來的助眠香一個作用?!
蕭紹棠慢慢出了宮,回了梨花巷的宅子,袁先生已經帶着大夫候着了。
他一進門大夫就立刻來給他看腿傷,原先已經差不多下去了的青紫又腫了起來不說,兩邊膝蓋上更是一片烏青色,一碰就“嘶嘶”直吸涼氣。
袁先生臉色徹底沉了下來,待到那大夫給蕭紹棠上了藥離去,就恨恨地敲起了桌子。
“這是明知道殿下腿上有傷,故意磋磨,是想廢了殿下的這雙腿!何其狠毒!”
跟袁先生的氣憤填膺比起來,蕭紹棠可謂是風輕雲淡:
“這有什麼,他除了這樣,也不能將我如何,跟咱們要奪他的天下比起來,這不算狠毒。他對這天下人,纔是真狠毒呢!”
袁先生透過開着的窗子望出去,也隱隱約約能望見西郊招魂臺的影子。
“是啊,拿十萬民夫的命不當命,拿萬千百姓的命也不當命,軍餉不給,賑災不利,寵信妖道,且看他這天下,還能坐穩幾日!”
李延慶的死因也很快傳遍了京城,並且如同長了翅膀一樣,以非同一般的速度向着大齊各地傳播而去。
此時已經接近秋收,大齊各地的百姓卻正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河東府與虢州這兩處地處中原偏西北,旱情只比西北那邊好了那麼一點點,經過了一個夏天的乾旱,絕大部分州縣是顆粒無收,僅有的一些耐旱的作物也經不起到處流民的哄搶,朝廷的賑災錢糧,卻遲遲撥不下來。
這一日,河東知府登了晉王府的門。
“王爺,河東可是您的封地,您不能不管河東百姓的死活啊!”
河東知府吳德庸是個十分愛民的官員,眼見着河東土地乾旱,餓殍遍野,河東府存糧所剩無幾,送去京城給朝廷的奏章也如石沉大海再無消息,他焦躁得起了滿嘴的血泡,見到晉王就立刻跪下去懇求。
這時候了,什麼藩王與官員不得結交之類的,已經顧不上了!
一身寶藍色常服,眉目俊秀,還是少年模樣的晉王趕忙緊走幾步,扶起了吳德庸。
“吳大人不必如此,本王也心痛河東百姓,可是如今各地都是大旱,皇兄必然有他的難處,還請吳大人再多撐些日子,本王一定會再給皇兄去信的!”
吳知府忍不住流下眼淚來:
“王爺,昨日,山原縣的縣衙都被人搶了,山原縣令以身殉職了,再這樣下去,咱們河東府,可就真的亂了啊!”
“吳大人說的是,還請吳大人多辛苦,定要安撫住百姓,皇兄一定不會對他們坐視不理的!”
晉王生於皇宮,長於皇宮,前前後後就藩不過短短的幾個月,從前又被皇帝百般忌憚,爲政之道是一竅不通,如今遇到這樣的荒年,也很是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辦,唯有滿口答應,極力安撫。
他心中也是極其不安的,皇兄到底是怎麼回事?
爲什麼百姓都流離失所了他還不肯賑災?長此以往,民心恐怕生變!
陪在晉王身邊的晉王府長史嚴明山看着吳知府痛哭流涕的樣子,心裡也不是個滋味,這都什麼世道啊,堂堂一府的長官,被逼到如此地步!
他走上前對吳知府拱了拱手,安慰道:
“吳大人切莫喪氣,在下從前曾爲御史,如今又逢百姓艱難之時,直言進諫乃是我等本分,在下這就幫助王爺上書給皇上,請皇上早日撥下錢糧!”
他不說這話還好,一說吳知府哭得更厲害了:
“嚴長史,李延慶李大人因爲直言進諫,已經被皇上曝屍街頭,誅了九族了!沒用的,沒用的!”
“什麼?”
晉王與嚴明山皆是大驚,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皇上這是瘋了嗎?
“皇上不想下罪己詔,所以才逼死了李大人的……如今,只求上天能可憐可憐這無辜的百姓!”
吳知府放聲大哭,好多心裡話都不敢在晉王面前說。
他並不在乎李延慶是自己撞死的還是被皇帝逼死的,也不在乎那九族到底誅了沒有,他只知道,皇帝連爲百姓下個罪己詔都不願意,就這樣眼睜睜看着百姓流離失所!
百姓怎麼就攤上這樣的皇帝!
晉王的心霎時涼了半截。
他不通政務,不代表他對如今的局勢一無所知,若吳知府所說是真,那如今受苦受難的百姓,豈能不怨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