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成歡之前已經猜的八九不離十了,此時見果然是他,一言未發,轉身就走。
“成歡,這些日子……你就不想念爹爹嗎?”詹士春立刻上前阻住了她的去路,臉上是小心翼翼的神色,帶着慈和感傷。
白成歡擡眸看了他一眼,倏然就紅了眼眶,像一個十足受了委屈的小姑娘一樣賭氣道:
“你也不必哄我,我若真是你女兒,你早些年怎麼不來找我?是不是嫌棄我瘋傻,根本就沒想過要找我?如今見我好了起來,才又要認我的?”
不知道爲什麼,見她生氣哽咽,詹士春反倒鬆了口氣,賠笑道:
“爹爹前些日子是生病了,所以纔沒有去找你,至於當年,實在是白家人隱瞞了你的消息,不然爹爹怎麼會不去找你,你是爹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白成歡仰起頭望着他也不說話,一雙眸子如同被水洗過,晶瑩清澈,心中卻是五味雜陳。
前些日子知道詹士春生病,她心裡居然也有些隱隱的擔憂。
雖然詹士春揹着妖道之名,可他每每見了她,都十分耐心慈和,看起來也並不像作假,可是,她知道自己真是白家親生,又怎麼可能會是他的女兒?到底是他真的認錯了人,還是有什麼圖謀?
詹士春卻不管白成歡如何想,只知道如今女兒住在威北候府,屢次想要見她都是見不到,送去的東西也被人悉數退回,如今好容易秦王府那邊聰明,把女兒邀約出來,他心裡實在是高興得很。
他連忙扶着白成歡轉身,將桌上的一碟碟點心往她面前推了推:
“你來的這麼早,怕是沒有用早膳吧,先吃一點墊墊肚子,喜歡吃什麼爹爹再讓人給你做,爹爹知道,從前讓你受苦了!”
說完,又從袖中摸出一個十分精緻的錦盒,打開遞到白成歡面前,眼神期待,彷彿怕她不喜歡:
“爹爹前些日子得了一塊羊脂玉,覺得給你最合適,做了個小玩意兒給你,看看你喜不喜歡?”
那錦盒內的緞面上,正端端正正地立着一隻可愛的玉雕小兔子,渾身瑩潤生輝,神態間左顧右盼,十分機靈可愛。
白成歡的生肖正是卯兔。
白成歡看着那些精緻的糕點,和這極其難得的玉兔,心口越來越堵得慌。
若說詹士春要這樣大費周章地來認她做女兒,實在是無利可圖,難不成真的是他認錯了人?
可此時無論是不是他認錯了,她卻是不能就此揭穿,這樣的虛與委蛇,於如今的她來說,也不是什麼難事。
白成歡伸手將那兔子接在了掌心,仔細地瞧了瞧,露出歡喜的神色:
“你還記得我的生肖?”
“自然,爹爹如何能不記得!”
詹士春彷彿完成了一場十分繁雜的儀式一般,終於露出了滿足的笑容,看來女兒這是很喜歡。
他沒有與女兒相處過,不知道除了吃食綢緞之外,還能怎麼去討女兒歡心,還是徒弟湯中和說起家中的妹妹十分喜歡罕見的小玩意兒,他才這樣試一試,果然沒錯。
當年阿桓的性子倔強又隨意,她喜歡的時候,什麼都是好的,她不喜歡的時候,什麼都討不了她的歡心,女兒與阿桓性子倒是大爲不同。
既然如此,那湯中和說,女子都是要有一個好歸宿,應該也是沒錯的。
若是當年阿桓沒有進宮做太子妃,他們大概也就是彼此的歸宿了。
阿桓不在了,自己也老了,或許有一天女兒就要一個留在這個世上了,那早些爲她找一個最好的歸宿,也是應當的。
詹士春心內一番感慨,就要叫人來安排膳食,白成歡卻攔住了他:
“既然,您非說您是我的爹爹,那,您怎麼會讓那個人人恨之的妖道屢次來找我呢?他又是您的什麼人呢?”
一聽女兒對他用了“您”這樣的敬語,詹士春心裡簡直高興得無以復加,對女兒的疑問,他卻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臉:
“那位詹大人,並非什麼妖道,只不過是一切聽命與皇帝罷了,他是爹爹的一位族兄,你下次見了他,叫一聲伯伯,記住了嗎?你見了他,跟見了爹爹是一樣的,有什麼事情,也儘可找他。”
詹士春不是不想告訴女兒真相,可是若有能面對世人的那一天,他並不願意以詹士春的面目示人,他還是希望女兒的心裡,只有一個純粹的父親,詹松林。
這樣跟孩子說話一般的溫聲軟語,按理白成歡是要感動幾分的,可惜,她只是感到了不解。
他對他唯一的親人,也是這樣藏頭露尾,欺騙到底嗎?
她也不再猶疑,直接了當問道:
“看來前幾次詹大人對我多有關照,真的都是您的囑託,那這次您與秦王府要結盟,又是誰的意思呢?您又如何知道,您找上秦王府,我就一定會出來見您呢?”
詹士春被白成歡這樣詰問,並沒有惱怒,反倒很欣慰,女兒從前瘋傻,如今聰明伶俐,這是好事情。
他想了想,道:“結盟一事,自然是你伯伯的意思,也是爹爹的意思,你若是站在秦王這邊,我們自然也是要站在秦王這邊的,至於讓你出來見爹爹,是因爲他們都不傻,都能想到你伯伯身上去,自然會去告訴你。從當初馮家那件事開始,京城的人就該知道,你伯伯待你很好。”
“那您的意思就是說,若是我與威北候府跟秦王結盟,你們就會襄助秦王這邊嗎?”
“不錯,正是這個意思。”詹士春點點頭:“爹爹來見你之前,佔過一卦,帝星已經偏移了,西北隱隱有龍氣,我們決定站在秦王這一邊,全都是爲了你。”
白成歡心內一驚,問道:“全都是爲了我?您到底什麼意思?”
又是爲了她,又是有龍氣,這,說不通!
詹士春深深望着一臉疑惑的少女,笑道:
“自然是爲了你,若是能讓你……罷了,你以後慢慢會懂的,你只告訴爹爹,秦王世子這個人,如何?”
看來是不打算對她說實話了。
白成歡也不打算此時無意義地去深究,斟酌着道:
“秦王世子自然是個很好的人,他少年俠義,心有報國之志,又心地仁厚,不避事端,爲人爽朗仗義,是個不可多得的好男兒。”
詹士春眉間的最後一絲憂慮也盡去了:“既然如此,爹爹也就放心了。”
放心,放什麼心?白成歡更不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