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衛婉雖然有七八分形貌,笑意間卻只有兩三分神韻。
蕭紹棠收回目光走了出去。
如今在世人眼中,逝去的孝元皇后已然成了一個傳奇,既痛恨她妖女禍國,但是提起來的時候,又都羨慕她生前的榮耀。
這樣的一個人,無論別的女子如何刻意模仿,終究是佳人難再得,而皇帝,一定不明白這個道理。
次日徐成如歸寧的時候,就將丈夫董崢所見告訴了威北候夫人。
白成歡也在一邊,聽了這樣的話,臉上的笑容就逐漸淡了下去。
徐成如挽着威北候夫人的手,很快就發現了白成歡的異樣,就笑道:
“四妹妹這是怎麼了?是不是也覺得奇怪?”
雖然徐成如不知道爲什麼說這樣的事情,母親也不避諱這個義女,但是母親喜歡她,徐成如也願意給她面子,待她也算得上親熱。
此時見她這樣驟然冷下來的神情,想起前些日子的傳言,她曾經想要冒充三妹,徐成如心中就涌上一股難言的滋味。
她的三妹是皇帝的青梅竹馬,並不是任何一個女子就能隨意冒充的,就算是二妹徐成意與安竹林,那也是隻能矇混一時,絕不能長久。
而眼前的白成歡,是不是以爲憑着母親的寵愛與她這個名字,就能取代三妹呢?
白成歡眼睜睜地看着從前與她十分要好的大姐如今用這樣陌生而帶着質疑的眼神看着她,心裡苦澀一片,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她基本上已經可以肯定,這是有人刻意而爲。
不過前有徐成意與安竹林,後面再多來一個,又有什麼差別呢?無非要盯着看看這到底是誰的人罷了。
她不想讓大姐知道她就是從前的徐成歡,也不想再做回從前的徐成歡。
既然是如此,那無論什麼人想要頂着她的名頭去搏寵,那都與她沒有關係了,又何必在意。
很快想通這一點的白成歡重新笑了起來:
“是啊,是覺得奇怪,難道這世上真有人能與孝元皇后如此相似?”
威北候夫人悄悄地拉過白成歡的手輕輕拍了拍,算是無聲的撫慰,接過話頭對徐成如道:
“不管什麼人,不管她有多相似,除了安竹林那個是爲了應付皇帝,其他人,我一概不再認的,成如你也不必將這件事放在心上,不管皇帝如何胡鬧,咱們徐家都與他再沒關係了,咱們只過咱們的日子罷了,你三妹已經是去了的人了,咱們心中有數就罷了,不必再時常驚擾她了。”
徐成如見嫡母都如此說了,也就點點頭,將這件事情撂開手了。
皇帝修建招魂臺原本就是要爲三妹招魂,自家人是不贊同這樣驚擾三妹亡魂的,可這想要利用此事做文章的人就太多了,既然母親心中有成算,那這也不算什麼事兒了。
隨着大齊各地的流民越來越多,招魂臺也終於建造完畢。
熙和四年九月初六,歷時三月,死傷數萬民夫的招魂臺,終於建成。
欽天監監正陪同皇帝登上高臺,設壇祭祀,祈求上天,以求孝元皇后魂魄重聚,轉生歸來。
同日,皇帝詔告天下,秀女甄選,正式開始。
高聳入雲的招魂臺下,聚集了無數的人羣,這座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建造起來的高臺,驟然成了大齊的心臟,一跳一動都牽扯着無數人的心。
圍攏而來的流民仰望着終生難得一見,如今也只能飄渺地看上一眼的皇帝,有些畏懼地看着招魂臺這個龐然大物,想着深山的白骨累累,無論如何想不通,怎麼就爲了一個死去的人,建造這樣的高臺,若是不建這個高臺,或許不必死那麼多的人,或許那些用來建高臺的銀子,能讓他們多吃幾頓飽飯,家人能少餓死幾個。
這樣的念頭一起,比起有些朝臣的引經據典,嘆息連連,他們心裡像是堵了無數的棉花,憤怒又說不出來,彷彿有一點火星,就能轟然燃燒起來。
而城內,苦苦等了三個多月的秀女,也終於見到了黎明的曙光,遙望着招魂臺,很多女子喜極而泣!
她們都是家資貧乏的女子,家中爲了讓她們搏這一場富貴,傾其所有,送她們入京,卻在這裡苦苦煎熬,若是再這麼下去,她們幾乎要因爲絕望而瘋了!
京城的一處客棧內,白蓮葉雙手緊握成拳,癡癡地望着那一日日眼看着建起來的招魂臺,眼內淚水涌動,面上卻紅潮漸起白蓮蓬那個沒膽色的,已經回虢州去了,而自己,不枉苦苦熬這一場,終於等到了這一日!
而那個無情無義的白成歡,她以爲她攀附高門從此榮華富貴,看不起自己這個堂妹,對自己不理不睬,她就真的成了人上人了嗎?
總有一日,要讓她知道“後悔”二字如何寫!是成是敗,就在此一搏!
深秋的天氣仍舊是不同往年的燥熱,唯有碧藍如洗的天空能讓浮動的人心稍稍安靜下來,一輛輛馬車駛進宮門,禮部開始安排秀女分批入宮給皇帝看選。
太明湖畔,煙波閣前,秀女列隊而立,頂着大太陽,卻沒有人敢鬆懈一絲一毫,仍舊竭盡全力展現出自己最好的容貌儀態。
後宮沒有太后,就只好讓淑太妃與皇帝一同甄選。
其間,淑太妃也看上了好些容貌出色的女子,但是皇帝詢問過一邊侍立的詹士春之後,都一一搖頭。
“何青青,賜銀,遣返……明沫兒,賜銀,遣返……”
直至日落,皇帝一個女子也沒有挑中,淑太妃忍不住蹙了眉頭,在慈寧宮等消息的徐成意與春慶宮的安貴人卻是鬆了口氣。
照這個挑法兒,她們還擔憂什麼。
一個個秀女失望而去,雖然有朝廷發放返程路費,可是想一想這場潑天富貴落了空,一個個都忍不住心碎。
等得越久,期望越大,甚至有孤注一擲的心思在裡面,如今卻如此簡單地就落了空,更何況回去的路途遙遠,如今的世道,又該是何等艱險!
一簇簇怨恨的火苗,就此悄悄燃起。
方含東十分不服氣,可也得罪不起這個時候越發風光得意的詹士春,只能恨恨地安排秀女出宮。
待到今日進宮的秀女都走了之後,皇帝揹着手,望着被夕陽染上金邊的重重宮闕,問方含東:
“怎麼沒看見威北候義女前來?”
方含東一愣,一個瘋子,皇上還記得?
但沒敢猶豫,老老實實地翻了冊子回話:
“回皇上,虢州秀女白成歡,早前已經因病撤消了選秀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