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人喚了一句“孃親”,正在下車的李氏猛然擡頭,一眼就看見自己朝思暮想的嬌嬌女兒正提着裙子,沒形沒象地飛撲過來!
李氏一激動,也不斯斯文文地讓小英扶着下車了,甩了小英的手,幾步踏過馬車旁的腳踏跳下了車,迎着白成歡疾步走過去。
裙裾飛揚的母女倆愣是威北候府前來迎接的一干僕婦皆是看得目瞪口呆,這可真是……這纔是嫡親的母女倆呢!
威北候夫人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百般嬌慣的女兒飛撲進一個面貌略有些平常的陌生婦人懷中,儘管知道這是女兒如今這具軀體實打實的孃親,可心裡的酸水還是忍不住咕嚕咕嚕直冒!
就那麼一瞬間,威北候夫人就在心裡把蕭紹昀掂了十幾個過子,每過一遍就千刀萬剮一遍!
“孃親,路上可還順利?哥哥呢?”白成歡廝纏着李氏親親熱熱地問着。
李氏卻是直愣愣盯着女兒,仔仔細細地打量,從她走了那天起就吊在半空的心這才逐漸落了下來。
女兒沒瘦,也沒傷着哪兒,精神頭看着倒是好了許多,最重要地是,她還待她如此親熱,還能惦記着她哥哥!
這女兒,終歸還是她的,沒有被人奪走!
這麼一想,李氏初來乍到對威北候府的那麼一絲忌憚和抗拒也消失無蹤了,一把抱過白成歡又是哭又是笑:
“歡娘!”
一邊的威北候夫人直直望着天邊的火燒雲,眼淚在眼眶裡轉了幾轉才穩下情緒來。
她怨天怨地怨皇帝,也是絕不能怨到這位白太太身上去的,自己女兒能回來,也是佔了人家女兒的身軀,如今人家是正經的母女,這樣親熱纔是正理!
她就是,就是忽然有些嫉妒,嫉妒人家這麼光明正大,理直氣壯,不像自己,多疼成歡幾分,別人都想要說三道四。
威北候夫人努力說服了自己,才走上前,笑容一如既往地端莊得體:
“白太太遠道而來,一路辛苦了。成歡,你先讓你娘進去歇息,不然,你們娘倆兒是準備在這裡過夜長談?”
李氏這才顧得上去看威北候夫人,只見一個與她年紀不相上下的華服婦人帶着十幾個丫鬟婆子站在她們面前,髮髻嚴整,環佩叮鐺,臉龐有些棱角卻愈顯高貴之氣,說話卻是既和氣又不驕矜。
李氏知道這就是威北候夫人了,女兒如今的義母。
按着身份,李氏連忙行禮,話裡也是滿滿當當的感激:
“虢州白李氏見過夫人,歡娘這孩子,向來有主意,不懂事兒的時候也多,多謝這半年您對她的百般照顧,給您添麻煩了!”
威北候夫人真是百感交集,自己的乖女兒就這麼拱手讓人了。
可她瞥見了女兒在一邊有些忐忑的神色,終究捨不得女兒爲難,就愈加和氣地扶住了李氏:
“白太太說笑了,成歡是個極懂事的孩子,沒有給我添麻煩,你不必如此客氣。”
兩人的性子都是爽朗耿直居多,幾句你來我往的客氣話下來,那種初見略有些尷尬的氣氛早就沒了蹤影,一行人總算高高興興地進了二門,向着後宅進去了。
白成歡默默跟在兩位孃親的後面,心裡的擔憂總算是過去了。
臨走時虢州的孃親已經對她起疑,要是兩位孃親在互相看不順眼,那就麻煩大了。
入夜,威北候夫人擺了宴給李氏與白祥歡接風洗塵,當着人面兒,李氏有滿腹的話要跟女兒說,也只能先按捺下來,直到吃完了一頓飯,白祥歡自有徐成樂出面招待,李氏也由威北候夫人另安排了客院,前去歇息。
“歡娘,你來,孃親有話跟你說。”
李氏眼見着明日秦王府就要來過聘禮了,定然是抽不出時間與女兒說話的,可若是不好好跟女兒長談一番,李氏今夜定然是睡不着的。
白成歡一邊答應,一邊跟威北候夫人告辭。
威北候夫人已經漸漸接受了女兒多了一個孃親的事實,也就笑着讓她去與李氏團聚。
摒退了下人,關上了客院臥房的門,李氏才一把抓住了白成歡的手,眼淚止都止不住:
“歡娘,你給我老實說,到底是怎麼回事?皇帝怎麼就下了旨了?!你可知道做皇家的媳婦兒,有多兇險?咱們家底子薄,若是日後你受了欺負,誰又能護住你?”
李氏神色俱厲,卻帶着一個母親最深切的擔憂,白成歡心裡酸酸的,及時地上前安撫,將賜婚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撿着能說的說了一遍。
李氏自然是知道已經到了這個地步,聖旨不可違,再生氣再不願也是沒有辦法了。
白成歡就問起家中的情況,李氏更是憂愁。
“……家裡的鋪子也關了,不關也是遲早要被搶,宋溫德根本就控制不住流民……死的人越來越多,咱們家的莊子上除了幾塊黃豆地,剩下的莊稼基本上也是顆粒無收,這一路上幸好有晉王殿下的人護送,不然走不到這京城就該被搶得什麼都不剩了……一路上到處都是餓殍,賣兒賣女的跪了一路,真是作孽!你爹爹救過的那個寡婦,被孫家的人帶回去,這沒出兩個月呢就死了,對外都說是羞愧上吊的,誰知道到底怎麼回事,將來這件事若是翻出來,指不定又要有人往你爹爹身上潑髒水!”
“孃親,既然世道亂成這樣,
說了一陣子,李氏就想起來自己上京臨行時那個趕來相送的少年王爺孤零零的身影,從行李中拿出一封信來給了白成歡:
“如今世道亂成這樣,咱們家還能保個囫圇,也多虧了晉王殿下讓人過去看顧,臨行時,他來相送,讓我給你捎了一封信……他是想與我一同來京城的,可是他身邊的那個嚴長史攔住了,說他要是擅自入京,就是死路一條。我勸住了他,說會將信帶到,你記得回信給他,免得他不死心,真的上京來,枉自送了性命……其實要是真嫁入皇家,晉王殿下都比秦王世子好,秦王世子總歸是身世太過……”
李氏停下了沒有再說,早知道如此,還不如在虢州的時候,就允了晉王跟女兒多接近接近呢!
白成歡知道李氏定然是想歪了,這會兒也沒辦法解釋,只垂了頭不做聲,接過信來看,上面只有四個字:爲何不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