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樣啊。”蕭紹棠點點頭。
白蓮花一陣欣喜,看來,他是願意帶她進去了吧?
卻沒想到蕭紹棠下一刻就話鋒一轉,指了指三喜:
“讓他在這裡看着你吧,我進去問問再說,畢竟我也不認識你,就這麼聽你一面之詞帶你進去,也是不妥。”
“世子殿下……”
白蓮花仍舊想攀扯,蕭紹棠卻是沒再讓着她,一聲輕叱,馬蹄高高擡起,白蓮花嚇得往後倒退了幾步,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遠去。
三喜看着白蓮花一臉失落的樣子,真是急得抓耳撓腮他好像八卦一下世子妃的家事,可是世子什麼人他知道,亂打聽可是要捱揍的。
只不過三喜決定閉嘴,白蓮花可沒打算放過他。
她衝着三喜露出一個自覺嬌柔的笑容來:
“這位侍衛大哥,世子殿下對我那妹妹,好不好?有沒有,嫌棄我那妹妹瘋傻?”
三喜皺眉看着白蓮花,覺得眼前這女子說話甚是彆扭。
世子怎麼會嫌棄世子妃?再說了,這女子還不知道什麼來歷呢,這話跟他一個侍衛打聽,他敢胡亂說話嗎?
於是三喜哼了一聲,不接白蓮花的話茬,轉過臉去不看她。
白蓮花又試探了幾次,見三喜是徹底不想理他,才灰了心,不再言語了。
只是望向那座高大威嚴的候府之時,她的眼底,還是閃過一絲不忿與痛恨。
當初,本該嫁去馮家的人,可是白成歡啊!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替她受了什麼樣的罪?
蕭紹棠進去見了李氏與白成歡,就把這件事說了。
李氏凝眉道:
“初到京城的時候,我就命人去找過她,可是馮家說她早就已經私自離家了,反倒口口聲聲跟我要人,想來是她躲起來了,如今才找上門。罷了,來京之時,答應過你大伯母會對她照應一二,既然人來了,總要問清楚,看她是怎麼回事。”
當初那樣心心念念,大費周章地算計了馮家的這門親事去,卻不肯好好過日子,李氏也是心中正疑惑呢。
白成歡是無所謂的,當初雖然算是她有所算計,可也是白蓮花夥同白老太太把這門親事搶過去的,如今聽說白蓮花過得不好,如此落魄還要背上一個不好的名聲,她沒有太多的同情,也沒有什麼幸災樂禍的心情。
威北候夫人聽說了,立刻就命人去帶了白蓮花進來。
白蓮花是從威北候府的偏門進來的,饒是如此,也是被威北候府這步步富貴逼人的氣派驚呆了,轉而心中涌出無限的羨慕就算是馮家,也不過是比虢州那邊的大戶人家氣派些罷了,可是百年候府,果然是完全不同的。
在這樣的富麗堂皇,雕樑畫棟之中行走,白蓮花瞧瞧自己一身的襤褸,心中自卑又窘迫,不知不覺就是另一種滋味了若是當初是白成歡嫁去了馮家,那後來在京城遇到威北候夫人,機緣巧合被威北候夫人認作義女的人,說不定就是她了!
越往裡走,白蓮花心裡的懊惱就越深重,到最後在李氏所居的客院見到李氏的時候,白蓮花已經積攢了一肚子的怨氣。
見只有李氏與白祥歡出來迎她,那個讓她背了鍋受了罪的瘋子白成歡卻不見蹤影,秦王世子也沒有出來,白蓮花的語氣就有些不好:
“見過三嬸,見過三哥……怎麼不見歡娘妹妹?”
李氏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是見她這樣落魄,心中不由得多了幾分真心的憐惜:
“你妹妹今兒有些不舒服,世子來接她回去。倒是你,怎麼成了這幅樣子?馮家居然苛待你嗎?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跟嬸嬸說清楚,若真是那馮家欺負人,嬸嬸也必定爲你做主,大不了和離,帶你回虢州!”
白蓮花在京城吃了這麼久的苦,人也多了些心眼兒,不比從前腦子簡單,這個時候縱然對白成歡怨氣再大,也不敢說出來讓李氏厭惡她,再加上李氏對她的關切也帶着真心,倒是讓她心中一酸,就將到了京城以後的事情全都說了出來。
“……他們的人半路就將我打暈了,我的丫鬟和嫁妝都沒了蹤影,到了京城,我才知道,那馮家四郎,是和歡娘一般……他是個瘋子,力氣還特別大,他們綁着我往那個瘋子房裡丟,我被他幾次打了個半死,馮夫人才死了心,不再將我送去他身邊……可是他們馮家覺得我沒用,根本就不把我當人看,讓我住柴房,做奴婢做的事情……嗚嗚嗚,我實在受不了這個折辱,就趁着這幾日馮家人看得鬆了些,逃了出來……“
白蓮花說的也都是實情,她在馮家的日子,過得要多悽慘有多悽慘,此時說着就哭了,倒也不是做戲。
李氏聽得心頭一陣火起,這馮家原來是打得這般主意,當初是打量着歡娘瘋病已經好了,力氣卻還在,想着弄到京城來配他們家的瘋子嗎?!
況且就算是白蓮花替了歡娘,不是他們要的人,那也不該如此折辱欺負,真當白家人都死絕了嗎?
李氏雖然不喜歡自己的大嫂,也不喜歡自己的婆婆,可說到底,白蓮花也只是一個晚輩,她也不會將仇記到她身上去,當下就安慰她道:
“好了,一筆寫不出兩個白字,上京來的時候,你三叔也叮囑過要我看顧你,既然如今你找到我們了,那就且安心跟着嬸嬸,到時候嬸嬸跟你三哥爲你做主,跟馮家去要個說法,帶你回虢州!這樣的人家,真是喪盡天良!”
左右如今民風開化,在李氏眼裡,遇人不淑,和離再嫁,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沒必要讓白蓮花在馮家這樣的污泥潭裡,把一輩子都交代在裡面。
白蓮花眼神閃了閃,張口欲言,卻最終閉緊了嘴巴。
她其實並不願意回虢州去,若是願意回去,早就想辦法往回逃了,她也不希望李氏去問馮家給她要什麼說法,將她這不堪的往事再翻出來給人看。
可這會兒她要是不領李氏的情,以李氏的脾氣,還不知道會將她罵成什麼樣子呢。
白祥歡自小不聽白炳雄的話,可也同時下的百姓一樣,是個極爲注重宗族的人,更是連連安慰白蓮花,必定不會讓白家的女兒這樣受委屈云云。
白蓮花也就隨口敷衍了幾句,洗漱更衣之後,就要見白成歡。
“我與嬸孃能在威北候府重聚,說來也是託了歡娘妹妹的福氣,也要感謝威北候夫人,於情於理,也該去見見她們,與歡娘妹妹敘敘舊,向夫人道個謝!”
李氏聽白蓮花說得也挺有道理,還欣慰於丈夫的這位侄女經歷了一番磨難,總算是不像以前那般沒心沒肺了。
也就帶了她去見白成歡。
白成歡正在歡宜閣聽蕭紹棠繪聲繪色地描述今日在早朝之上是如何地與方含東吵架,又聽說蕭紹昀居然蠢成那個樣子,又好笑又心酸。
好笑的是蕭紹棠永遠都是這幅讓別人拿他沒辦法的樣子,心酸的是她生前真是眼瞎心盲,根本不知道她以爲英明神武的那個人,原來是個這樣的人。
蕭紹棠見她露出了笑容,心也放下了一大半,坐下來拉住她的手,在手掌心摩挲了一番,才道:
“不管昨日那詹松林跟你說了什麼,你都別往心裡去,原本想着要劫住他替你出氣的,可是沒想到此人格外狡猾,居然讓他走脫了,毫無蹤跡,若不是宮中那位詹大人還算盡力,真不能相信這個人。下次再見到他,一定不能放過他!”
白成歡暗自出神,這原本就是一個人啊,那詹松林又精通易容之術,隨便找個角落抹抹臉皮,都會變成另一幅樣子,蕭紹棠要是能抓得住纔怪。
可她如今還沒做好把這些都告訴蕭紹棠的打算,畢竟詹松林非纏着她認女兒這件事,其中還有蹊蹺,而這蹊蹺,又關係着她的前世今生。
她又怎麼敢讓蕭紹棠知道呢?
心裡懷了這樣一份愧疚,白成歡也就沒有抽回來自己的手,反倒覆在了蕭紹棠筋骨分明的手背上:
“你不必如此,昨日他也沒將我如何,是我想要找個鐲子,結果到處都翻不着,甚至驚動了孝元皇后的遺物,說起來,也是我自己的不好。”
蕭紹棠挑了挑眉,他根本就不信昨日什麼都沒發生,可白成歡既然這樣說了,那就是不想讓他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那種被隔絕在她的世界之外的感覺又來了,可蕭紹棠很清楚,不能再問下去了,即使再問下去,大概也不會有什麼結果。
蕭紹棠很快收起了自己那些微的不虞,笑嘻嘻地道:
“既然是這樣,那你可真是不值當,還鬧得自己病了一場,今日許多人都知道我們昨夜沒回秦王府,還問我是不是惹惱了你,新娘子不肯跟我回去了呢!以後你想要什麼,跟我說,難道我身爲你的夫君,你想要個什麼東西,都給你弄不來嗎?”
白成歡摩挲了一下戴在自己腕上的那隻翡翠玉鐲,笑着點頭:
“是,以後我記得了。”
李氏帶着白蓮花過來歡宜閣的時候,在樓下都聽得到樓上兩人的說笑聲,臉上不由得露出放心的笑容來。
不論這樁婚事是怎麼來的,蕭紹棠的身世又有多麼複雜,如今木已成舟,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兩個人能夫妻和睦,自然是好的。
這抹笑容看在白蓮花眼裡,卻是刺心。
一向被祖母不待見的三嬸,如今她的瘋傻女兒都貴爲世子妃了,可是自己呢?受盡折磨,名聲盡毀,還要夾着尾巴做人憑什麼呢?就憑白歡娘那個曾經的瘋子?
守在樓下的搖蕙和阿花見了白蓮花,神情也甚是微妙。
當初這位大小姐搶了小姐的婚事,怕是沒想到兩人會有今天吧?
搖蕙還好,起碼按捺住了自己的想法,規規矩矩地上前見禮,阿花是根本掩飾不住她那解氣的神情,神氣活現地行了禮:
“大小姐稍等,奴婢去跟世子妃稟報!”
白蓮花心中嘔得要吐血,不過一個奴婢,也能跟她甩臉色,而她白蓮花自來都看不起的那個瘋子,如今要見一面還要稟報!
好在她死死咬牙忍住了。
白成歡聽了阿花的稟報,也就起身下樓。
她既然今生是白家女,有些事情就是繞不開的,既然李氏帶着她來了,就算是爲了李氏,也是要見一見這位堂姐的。
白蓮花坐在樓下客廳搭了精美椅袱的椅子上,環顧四周華美的陳設,想起剛剛走過來那個從前見都沒見過的廊橋,心中更是堵得透不過氣而這種氣悶,在看到從階梯上緩緩下來的白成歡之時,更是達到了頂點!
白成歡今日要回秦王府,穿着一襲銀紅色繡百合花的世子妃制式衣裙,髮髻上更是珠翠叮鐺,整個人世子妃的氣勢十足,而一身銀白色世子服飾的蕭紹棠,更是小心翼翼地走在她身側,一隻手緊緊的牽着她,唯恐她掉下來似的。
白蓮花努力地想對着與從前已經截然不同的白成歡露出一個微笑來,可她還是失敗了。
她記憶中那個只會發瘋,只會傻笑打人的白歡娘,憑什麼就活成了如今這個樣子呢?
她終於想起來,那一日,她趁着馮家有許多下人出來看秦王世子大婚的時機,逃了出來,躲在熙熙攘攘的人羣裡,望着鮮衣怒馬,俊美得不似凡人的秦王世子時,心中也是不甘的,一個瘋子,居然嫁了這樣好的人,何德何能呢?
同是姐妹,怎麼就如此天差地別呢?
白成歡與白蓮花原本就沒有所謂的姐妹情,對她也沒什麼愧疚,跟李氏見了禮,也就跟她淡淡地敘了幾句,讓她安心跟着李氏住下就是。
白蓮花卻始終覺得白成歡的關切帶着居高臨下的意味,臉色越來越僵硬,在你來我往說了幾句話之後,就再也忍不住,緩緩地站了起來,對着一直坐在旁邊,看也不看她一眼的蕭紹棠行了一禮,嫣然笑道:
“歡娘妹妹能覓得世子殿下這樣的良婿,既是皇恩浩蕩,也是她自己命好,想來先前十幾年歡娘妹妹瘋傻時吃過的苦,也算是都過去了世子殿下可千萬不要嫌棄我這妹妹,雖說她的瘋病時有復發,可也算是好了的,想來,日後不會讓世子殿下難堪的。”
蕭紹棠正捧着一盞茶在啜飲,聞言差點沒將口中的茶噴出來!
這是姐妹嗎?這是仇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