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紹棠根本不會把皇帝的話放在心上。
隨他讓人去要兵符也好,隨他召父王回京也好,他下他的聖旨,但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所以等皇帝出了氣,一羣大臣又呼啦啦走人的時候,蕭紹棠也起來準備回去。
皇帝卻看了一眼宋溫如,出聲叫住了蕭紹棠:
“紹棠留下來,朕有話跟你說!”
終於來了,蕭紹棠心中暗道。
他就站住了腳步,回頭望了一眼皇帝,面色平靜地站在了御書房外,身姿挺拔卓然,斜陽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金色的光輝,英姿勃發的模樣刺得皇帝眼睛生疼這就是個眼中釘!
宋溫如卻是心中一個咯噔,頓時明白了皇帝的意圖。
當初是他建議讓秦王世子來京城爲質子的,可那時他是爲了讓皇帝放心起復秦王,保護西北,可此時……
皇帝在宋溫如擔憂的眼神中笑了起來,衝着蕭紹棠溫聲道:
“紹棠,這些日子,就留在宮中,咱們兄弟也好好說說話,等秦王叔來了,朕自然會讓你回去跟秦王叔團聚,你看如何?”
蕭紹棠垂眸,終於圖窮匕見了,明明就是肯定,卻還總是要語氣徵詢地惹人噁心。
他轉身對着皇帝,恭敬行了一禮:“臣弟,遵旨。”
既然這麼想讓他住一住這皇宮,那就住着好了。
宋溫如深感對不住秦王,人家被先帝打壓了十幾年,如今還能爲大齊浴血奮戰,皇上卻如此吃相難看,這傳出去,皇上的臉面往哪裡放?
“皇上,秦王世子畢竟是新婚,況且也是外臣,住在宮中於禮不合……”
宋溫如剛開口勸,就被皇帝打斷了:
“他是朕的兄弟,手足骨肉,朕留他住些日子,有什麼合不合的?就住在煙波閣吧,那裡離後宮也遠,無妨的!那裡又對着太明湖,景色十分好,紹棠一定會喜歡。”
至於新婚,他們夫妻沒有時間在一起,纔是最好的。
望着皇帝執拗的神色,宋溫如勸諫的話就說不出口了。
皇上想要收回兵權,這是打從西北戰事逐漸有利開始就有的主意,此時怕是勸不動了,還是另想辦法爲好。
路過蕭紹棠身邊的時候,宋溫如衝他拱了拱手以示歉意。
蕭紹棠也給他回了個禮,表示自己的感激與不在意。
父王跟他說過宋溫如此人。
他說,這是一個憂國憂民的老好人,當不得“直臣”二字,卻能承轉各方關係,算是丞相位置上最合適的人。
而宋溫如最大的弱點,就是對皇帝太過上心,一力維護皇帝,這對大臣來說,有時候未必是好的。
這樣的人,只要不跟着皇帝對他們秦王府落井下石,就不必起衝突。
入夜,太明湖畔明燈如辰星,湖面上金光點點,秋波微瀾,景色的確是極美的。
只不過圍繞着煙波閣,一隊御林軍來來往往,將這裡圍了個密不透風,很是令人掃興。
蕭紹棠從窗口收回目光,回到牀榻上,雙手枕在腦後躺了下來,眼前就出現了白成歡笑容淡淡的面容。
已經命人傳消息去秦王府讓她不必擔心了,也不知道她一個人在家如何了?
消息送到秦王府的時候,白成歡心中一沉,霍然就站起身來,對着鏡子正了正頭上的髮釵,就命人去叫袁先生與付寒。
黃昏之時,蕭紹棠沒有回來,她就已經大概猜出了結果皇帝定然是將他留在了宮中爲人質,以要挾秦王!
搖蕙已經看着從來鎮靜自如的世子妃在屋子裡轉悠了一下午,也是惴惴不安,她從來就沒見世子妃焦慮成這樣!
“世子妃,您安心即可,沒有人能將殿下如何的!”
秋雨秋月對她們的主子信心十足,出聲勸道。
可是白成歡卻什麼也聽不進去。
她自然知道秦王府不是外人所知的那樣一無所有,亦知道宮中也有秦王府的眼線,蕭紹棠本身也不是個笨人,可是萬事都有萬一的不是嗎?
如今的蕭紹昀已經不是從前那個蕭紹昀了,如今的他就是一個喜怒無常的瘋子,若是他腦袋發昏對蕭紹棠動了手呢?
她從來都沒有因爲蕭紹棠如此擔憂過,只要想到他在危機重重的宮裡面對那個瘋子,她就心口一陣揪然,又怎麼可能安心?
袁先生與付寒很快就到了,一聽說白成歡是讓他守好秦王府,讓付寒回去調集人馬隨時待命,他心中一陣不安:
“世子妃這是要出去?殿下說過,讓您這些日子都不要出府……”
“我要去威北候府!”她斬釘截鐵道。
袁先生一怔,這才顧得上細看,才發現世子妃早就已經換了出門的衣裳與髮飾,而她擡手間,一柄雪亮的匕首就隱入了她的袖中。
付寒與袁先生同時明白了她的意思世子妃這是要出門去籌謀救世子回來?
“世子妃此時萬萬不可擅自行動,殿下在宮裡就已經足夠了,您在秦王府,殿下才能更放心,亦能更好地保全自身!”
袁先生顧不上感動,急忙勸道。
皇帝手中,如今只有蕭紹棠一個人質,可要是她四處亂走,萬一也被皇帝宣召扣押在宮中,那秦王府諸人只能更束手束腳。
白成歡明白袁先生這是怕她去添亂,可她還是搖頭拒絕了:
“你不明白,世子殿下在宮裡,隨時可能有危險!我絕不能坐視不理!”
他們誰也不明白,如今的皇帝,是一個什麼樣的瘋子!
袁先生語氣卻陡然凌厲了起來:
“世子妃請聽屬下一句勸!若是明日世子再回不來,世子妃要去候府,要去找人,屬下絕無二話,可此時世子妃去,實在不妥當!”
不是他對世子妃不放心,實在是兩家聯姻時日尚淺,這位世子妃又是世子殿下強求娶進門的,誰能保證,她此時出門,就一定是爲了世子而去?
白成歡卻眉眼間一派決然,厲聲喝道:
“袁先生!”
“本世子妃知道你們擔心什麼!你也不必防着本世子妃,威北候府絕不屑趁此機會對秦王府不利!”
說完頭也不回往外走,豈不知這樣一來,袁先生越發覺得她可疑,神色更沉了幾分。
“世子妃留步!”一直沒說話的付寒終於出聲了。
白成歡回頭看着他,眼底的複雜一閃而逝,隨即化作堅決。
不管付寒從前是誰,如今他是秦王府的下屬,那就要聽她的!
誰知付寒並沒有相勸,而是微微一躬,輕聲道:
“屬下想問問世子妃,可是關心則亂?若是,世子妃實在不必出去。”
袁先生在一邊幾乎嗤笑出聲,關心則亂?這位世子妃對世子殿下,有心嗎?
這不是強扭回來的瓜,這就是一塊捂不熱的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