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且前些日子,我已經接到了虢州那邊的消息,太爺病重了……”
幽幽燈火跳動,蕭紹棠臉上的孺慕與歉疚明明白白。
“自幼,太爺對我寵愛呵護,爲了保住我身世的秘密,與父親費盡心機,可惜我不懂事,總是屢屢惹他們生氣,從未盡過什麼孝道……”
京城的深夜昏昏沉沉,蕭紹棠的記憶卻飄回了虢州那個簡單樸素的春暉院。
那個多病痛的老者,慈愛地拉着他的手,殷殷切切。
他說他撐着一口氣,就是想看到他的小七長大成.人,娶妻生子。
“……太爺他冒着合族覆滅的危險,將我護佑長大,卻只對我有那樣簡單的期許,如今,我娶了你,卻不能去見他一面……歡歡,我是真想帶着你去見見太爺,可我又不敢去,我怕皇帝未動,我先動,會致何氏一族於死地!父王雖然竭力將何氏一族遷往別處,可動靜卻不能過大,更何況,何家有何家的驕傲,無緣無故,他們並不願意離開他們安身立命的家族……”
從蕭紹棠的敘述中,白成歡眼前,也似乎出現了一個可敬可佩的老人在先帝剛烈的手腕下,還能賠上身家性命,子孫前途,只爲維護心中的那一絲道義,這樣的人,世間少有。
而平日裡無論面對什麼事情都是開朗陽光的男子,此時深深地垂着頭,將臉埋在手心裡,脆弱無助地像個孩子。
憐憫之心忽然就由此而生,她想也沒想地伸出手,覆在了他的發間:
“蕭紹棠,既然你想去,那我們就總有一日能回去見太爺,我們一起來籌謀,好不好?”
蕭紹棠擡起頭,將側臉蹭進她的手心,望着她的眼神裡落滿了火焰的星星點點:
“好,我們一起回去,既然京城已經成了一潭死水,那我帶你去看看不一樣的世界,好不好?”
白成歡嫣然而笑:
“好。”
天氣一日比一日寒冷,災民們熬過了酷暑,又迎來了最艱難的日子,從前只是要填飽肚子,如今卻是真正的缺衣少食。
而各家的粥棚,除了提供飯食,又增加了冬衣這一項,只是災民所需物資的缺口太大,冬衣的數目遠遠不夠,更多的人依舊是衣不蔽體。
白成歡再往施粥的地方去的時候,也就一日比一日打扮得素淨,畢竟在已經無家可歸的災民面前錦衣招搖,那是再愚蠢不過的事情。
只是這一日出門的時候,卻是盛裝華服,阿花也十分詫異:
“世子妃今日不去城外了嗎?”
“不去了,今日咱們回侯府。”
李氏這些日子在侯府過的十分尷尬,不爲別的,只因爲身邊多了個白蓮花。
白蓮花與馮家的事情,威北候夫人聽說了前因後果之後,也不喜白蓮花這樣機關算盡的女子,可是她卻與李氏相處十分融洽,看在李氏的面子上,也跟威北候說了這件事情。
威北候也顧慮着這件事若是不解決,將來會帶累成歡,就直接命徐成樂與白祥歡一起去了馮家。
雖然徐成樂只是侯府的庶子,可是也是尊貴非凡,又持着威北候的帖子,等於是代威北候來過問這件事情。
馮家如今卻是倒了黴之後一直都沒緩過氣來,之前聽說那個真正的白成歡做了秦王世子妃,雖然恨得牙癢癢,可也徹底絕了再將白成歡弄回來配給他們家馮四郎的心思,此時見白家人來說這件事,雖然看在徐成樂的面子上沒有怠慢,可還要拿捏一番。
馮家出面的馮家大郎,原本還仗着自己是戶部給事中陳琪的女婿,想壓一壓白祥歡這個只有秀才功名的人,讓白家給出好處來:
“白家想要我這四弟媳的和離書,也不難,只是原本說好的是白大人的長女,結果你們白家偷樑換柱,騙了我們馮家在前,家父又因爲秦王世子妃之故見罪於皇上在後,這筆賬,又要怎麼算?還請白公子好好想一想,若是此事鬧開,你們白家如何且不說,世子妃臉上,可着實不好看!”
白祥歡聽他如此說,也半分不留情,冷笑道:
“我們白家族譜上,蓮花就是家父的長女!何況當初馮同知是如何跟我白家說的,而你馮家又是如何做的,還有當初的官媒爲證,要不要告到府尹衙門去,讓世人都知道你馮家是如何騙婚的?我妹妹嫁到你們馮家之後,被你們馮家日夜磋磨,又怎麼說?雖然我白家只是平頭百姓,可也容不得你們馮家如此欺辱,你們馮家如此不要臉都能安然活着,我白家怕什麼?”
說完,也不給馮家大郎商討的餘地,就要與徐成樂離開:
“徐二少爺,咱們還是直接去府尹衙門去吧!”
徐成樂這些日子與白祥歡多有來往,兩人都是將門之子拋卻出身要走科舉,倒是頗爲投契,如今卻見白祥歡露出這罕見的果決來,纔想起白祥歡原本與他一般,也是出自將門,見他如此態度,也陡然生出將門之子的豪氣來,也霍然起身就要走,一下子就將馮家大郎將在了原地!
那白家算什麼東西,這件事情就是鬧開了,對遠在虢州的白家聲譽有損,那也是有限,至於秦王世子妃,實際上人人都知道秦王世子妃原本就瘋傻之名遠播,也沒什麼名聲可言,但是馮家就不一樣了!
馮家如今正逢失勢之時,沒有婚嫁的子女又不少,這件事要是鬧開了,四弟的秘密再被人知道了,那以後馮家可就徹底淪爲京城笑柄了!
一番衡量之後,馮家大郎只能代表馮家,不甘不願地寫了休書。
可是白祥歡卻不依:“你們馮家既然拿休書來羞辱我妹妹,那這和離書我們白家也不要了,我們還是去府尹衙門,要封義絕書比較好!”
馮家大郎氣的鼻子都要歪了,這簡直是得寸進尺!
一個凡是隻知道找衙門的鄉巴佬!
只可惜這鄉巴佬如今身後卻站着威北候府與秦王府,馮家也只能嚥了這口氣,最終給出了和離書,反正那白蓮花也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人!
雖然是仗了威北候府的勢沒錯,可這也是自己頭一回實實在在辦成了一件事,心情自然很歡暢。
徐成樂也對看起來斯文的白祥歡有了新的感觀,兩人說說笑笑回了威北候府,剛好就遇上回孃家的白成歡。
“妹妹你怎麼忽然回來了?可是秦王府有什麼事情?”
想到如今秦王府的處境,白祥歡立刻爲妹妹擔了十二萬分的心。
白成歡看見他這不做僞的關切,想起在虢州與他“鬥智鬥勇”,從生疏到親近的日子,不由得笑了:
“難道沒有事情,我就不能回來看看孃親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