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也在?”徐成歡一進門就看見了站在一邊的白祥歡,點頭先問了一句。
白祥歡愣了一下,有幾分不自在地點點頭:“我等爹爹呢,這麼晚了,妹妹還沒睡?”
“這不是想這父親回來了,來看看麼。”徐成歡給了白祥歡一個笑臉。
白祥歡覺得很怪異,卻也沒再跟妹妹起什麼衝突,只重新站好,對着燈罩上的美人圖,不知道在想什麼。
不管父親對他多麼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他也還是謹守做兒子的本分,在前院等着白炳雄歸來,一起來了正院。
白炳雄剛洗了手臉出來,看見女兒也進來了,準備斥責兒子的話就到嘴邊打了個轉,悄悄嚥了下去。
這兄妹倆好不容易如今見着能點個頭說句話了,他何必破壞這個氣氛。
是的,徐成歡自從想明白以後,這兩日見着白祥歡,都是客客氣氣的,就算白祥歡再怎麼疑惑,也找出什麼不對來。
索性他還知道自己是當哥哥的,心眼兒總不能比妹妹還小吧,對妹妹的態度也好了很多。
這樣一來,不光是白炳雄看着舒心,白太太更是欣喜異常。
她拉着女兒坐下,歡喜又嗔怪:“你都睡下了,何必再起來?”
“父親回來了,我想來看看。”徐成歡安撫白太太,又看向白炳雄:“父親,事情可都處理妥當了?”
白炳雄臉上都是笑意,搓了搓大手錶揚了女兒:“都妥當了,這次,估計能記一個上等功,這都是歡娘出的主意好!”
“可是父親你以後要面對的麻煩必然也會增多,還有您那三個部下,父親可曾安排好?”
白炳雄在女兒一雙黑亮的眼睛凝視下,臉上有些黯然,心口一陣發堵。
以爲是過命的兄弟,卻是要命的豺狼!這麼多年,他的眼簡直就是瞎了!
不過白炳雄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漢子,只傷感了一瞬就想開了,原本這世道,就是人心詭譎,被兄弟背叛,也不是什麼天塌了的大事,傷心過了,從此沒這幾個兄弟也就罷了。
“我已經把他們遠遠調開了,以後我跟他們再無瓜葛,你們且放心吧。”
徐成歡點頭,白炳雄還算不笨。
不說白炳雄以後跟這幾個人做不成兄弟,彼此相看生厭,只說要是還在一個營裡攪和,依那三人的小人性子,只怕以後做什麼更是有恃無恐,反正出了事有人頂缸想辦法,豈能讓他們如意?
這樣遠遠打發了,倒也省心,只是此時不宜多生事端,便宜了他們幾個小人!
“只是父親還得小心爲上,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這三人不過是跳樑小醜,以後只要父親多加詳察,這種事情就不會發生,父親要防的,還是暗處的人。”
白炳雄凝眉看着語氣嚴肅的女兒,想不通:“還有什麼?”
徐成歡顧不得白祥歡看過來的差異目光,把心中的憂慮說了出來:“不然父親以爲憑什麼官府次次圍剿劉千刀都無功而返,反而是父親這樣毫無預謀地動手,反而成了事?”
她不是單單養在深閨的女子,她曾經看過蕭紹昀龍案上大部分的奏摺,蕭紹昀閒了也會跟她一一分析。
大齊朝目前最嚴重的匪患,全部都在西北和東南一帶。
明面上,是因爲這些地方天高皇帝遠,匪患橫行,派過去的官員人生地不熟很難施展,剿匪是個大難題,而私下裡,土匪能在官府的圍剿下游刃有餘,還是因爲官府內部有人和土匪勾結。
“父親,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只要有足夠的利益,貓和老鼠尚且能夠相安無事,更何況是人?父親以後與人打交道,要多留心。”
徐成歡沒把話說得那麼明白,但是已經足夠屋子裡的人都聽懂。
白祥歡憤然發聲:“妹妹是說官匪勾結?父親剿匪會損害那些和土匪勾結的人的利益?你莫不是在胡說?”
看着他標準的正直學子模樣,徐成歡不由地想起每年開恩科的時候,京城隨處可見的舉子。
滿腔熱血,心懷天下,以爲國爲民爲己任。
這其實也是美好的人生,看不見那些黑暗,不懂得那些齷齪,眼中的世界都應該是光明無限的。
但是很可惜,不懂得這些的人,都會在殘酷的官場爭鬥裡狠狠跌上無數個跟頭,很可能再也爬不起來。
這樣小白的哥哥,可怎麼是好?
徐成歡決定給他上一課。
“哥哥你不必如此。天下這麼多人,有你這樣的正義之士,就有鮮廉寡恥的小人,你何必如此激動?而人常說,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事已至此,防人之心不可無。不信,你問問父親,此次剿匪可有異常?”
白祥歡看着認真嚴肅的妹妹,胸口起伏了幾下看向父親。
“父親,果真如此?”
白炳雄已經從震驚中平靜了下來。
他知道女兒聰慧,但是沒想到居然到了這個地步。
他嘆了口氣:“是真的。劉千刀雖然兇殘,但他並不擅長行兵佈陣,官府回回圍剿失利,我其實是懷疑過的。這次逮了劉千刀,他親口喊道,說他官府有人,讓我放了他,什麼都好說。我沒理會他,卻也沒追問那人是誰。以後,我也會小心的,歡娘你,放心吧。”
徐成歡頷首,沒有再往下說什麼。
白炳雄這個人,爲人正直,他此次親眼發現這種事,心情肯定很複雜,還好他也知道不惹麻煩上身,沒有追問下去。不然他要是知道了那個與土匪勾結的人是誰,那人肯定不會與他相安無事,還不如裝個糊塗,那人拿不準他到底知不知道,反而不會輕舉妄動。
這時候,不知道,倒是比知道要安全的多。
白太太這麼多年下來,也是知道這些貓膩的,唯有白祥歡,一副大受打擊的樣子,不住地喃喃:“怎麼會這樣,明明是太平盛世,怎麼會這樣!”
徐成歡有些無奈:“哥哥,太平盛世也是相對戰亂流離來說的,有些事情,無論是什麼世道,總會有的,就如你白日裡站在烈日之下,無論多麼光明璀璨,你腳下也總會有陰影,再怎麼太平盛世,人心齷齪也都在所難免。”
“這麼簡單的道理,哥哥你讀了這麼多書,難道還不明白嗎?你若是打定主意要走科舉之路,那麼你將來要見識到的魑魅魍魎,人心險惡,只會多,不會少,哥哥,如果你連這都無法正視,那你將來又要如何立足官場呢?”
白祥歡被妹妹說得臉上一陣火燙,這話說得他好像一個死讀書的書呆子一樣,可他看向自己的妹妹,卻發現眼前的少女臉上沒有任何的嘲諷之意,嚴肅認真的模樣就像縣學裡的夫子一般,有一種讓人信服的氣度。
他愣住了,一時竟然啞口無言。
白炳雄夫妻更不去理會他,他這樣幼稚的性子,總要改一改纔好。不過兩人不約而同地多看了幾眼自己的女兒。
尖尖的小臉上,說起這話時的認真沉穩,真的不像是這個年紀的小女子該有的。
白炳雄吃完了飯,才又想起一件事來:“仙娥,那啥,我帶回來那女人呢?打發了沒有?”
白太太一雙眉毛頓時立了起來:“怎麼,你還惦記着那小寡婦?”
白炳雄就知道,這事兒就不能提,一提就要捱罵!
“這人是我帶回來的,我總不能問都不問一句吧?你這麼多心幹啥?”
要不是礙着兒女在場,他真想跟自家婆娘好好聊一聊他的忠心問題。
“我昨兒早上就已經給打發了,照老爺您的吩咐派人送去了孫家莊,您就放心吧!”白太太冷哼了一聲說道。
那女人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燈,一邊哭着求她收留,一邊妖妖喬喬地四下看,還是早打發早好,她纔不會看她可憐就留她呢。
白太太把人送走的時候壓根兒沒讓徐成歡知道,對此徐成歡保持沉默。
一家四口又說了會兒閒話,才各自散了回去睡覺。
徐成歡再次躺在暖和的被窩裡的時候,心裡開始盤算,是時候提一提搬出正院的事情了。
已經成年的女兒還和父母住一個院子,這在大戶人家,總是個尷尬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