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從前最是喜歡紅梅……”蕭紹昀微微嘆息。
難道少了那一半的魂魄,就連喜歡的東西都不一樣了?
衛婉冷然打斷:
“皇上,臣妾說過,臣妾不是孝元皇后,臣妾是衛婉!”
蕭紹昀訕訕地笑了笑:
“朕知道……你不喜歡也就罷了,御花園也有金桂,待到來年秋天,咱們再去看吧……”
衛婉卻不想錯過這個時機。
她轉過頭,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輕輕地倚在蕭紹昀肩頭:
“皇上,您對臣妾真好……可是,您能不能,不要把臣妾當成孝元皇后?臣妾知道,臣妾與孝元皇后怕是有幾分相似可臣妾還是那句話,不願意做任何人的影子。”
蕭紹昀伸手攬過她,眼神仍舊凝住在那彷彿在冬日裡能灼燒起來的朵朵紅梅,良久才輕聲道:
“你就是你,不會是任何人。”
衛婉擡頭瞧着蕭紹昀,眼底有亮晶晶的神采:
“皇上是說真的?”
“真的。”
“再也不會拿從前孝元皇后的喜好來要求臣妾嗎?”
蕭紹昀移開了目光,在她額頭印下一吻:
“朕會依從你的喜好。”
衛婉心中生一剎那的冷意,到底是依從她的喜好,還是依從孝元皇后的喜好呢?
若是當初她接到那封來歷不明的信箋,沒有按照信箋上所說的去做,那如今,她也不必如此揹負另一個人的影子真是有些後悔啊。
不過她的笑容卻是更加燦爛,從蕭紹昀懷中掙脫出來,仰視着他:
“那是不是,再也不會跟臣妾提及孝元皇后?”
只要一輩子別再提起那個人,她可以忍受他的目光在她的臉上尋覓那些相似的影子,只要他能成全她的美夢,不要去打破,她可以當他只是單純地喜歡着她!
蕭紹昀歷經兩世滄桑,自然讀的懂衛婉眼神中的含義。
這個女子是在跟他要一份屬於他與衛婉的愛情可那怎麼可能呢?
他重生回來,費盡心機,寧可付出一切,只是爲了彌補前世的遺憾,若是將成歡一筆抹去,那他所做的一切,又都有什麼意義呢?
“不要想這麼多,難道……是朕對貴妃不好,貴妃纔會想這麼多?”
蕭紹昀也不會任由衛婉這麼問下去,模棱兩可地一帶而過,反問了回去。
衛婉眼中的亮光倏然就黯淡了下去,垂下頭,似乎紅了眼圈:
“是臣妾妄想了……”
這張與成歡幾乎一模一樣的臉上露出這樣傷心失望的神情,讓蕭紹昀一陣心疼,幾乎就要脫口而出答應她,耳邊卻聽得一陣喧譁聲。
“站住,站住!”
“皇上在此,不許喧譁!”
一羣宮女太監的呼喊聲與侍衛的厲斥聲混在一起傳來,蕭紹昀默默地鬆了一口氣,擰眉望了過去,帝王的威嚴重新回到了眉目間:
“怎麼回事?”
只見猶有殘雪的泥地上,一個身着深褐色衣裙的身影披頭散髮,連滾帶爬地往這邊衝了過來,一邊在花樹間躲避前後的阻攔追擊,一邊悽聲喊道:
“皇上,皇上!”
衛婉當即聽出了那聲音是誰居然是因爲失手砸死了白蓮葉被打入冷宮的安竹林!
她是怎麼跑出來的?
皇帝也聽了出來,眉間一抹厭惡之色浮了出來,冷冷地下令:
“拖下去!”
這個女人如今對他來說在,唯一的意義,只有將成歡的魂魄招回而已,不然,他真不想讓她活在這後宮之中!
那些追上來的宮女太監一看這個被打入冷宮的安竹林真的衝撞了聖駕,當即跪在地上瑟瑟發抖,有兩個膽子壯的,撲上去抓安竹林,卻見那已經狼狽不堪,仿若癲狂一般的女子停了下腳步,癡癡地望着頭頂雪後盛開的梅花,喃喃道:
“皇上……梅花開了,您怎麼不記得帶臣妾來看梅花?”
蕭紹昀正欲轉身離去的腳步就停了下來,直直地望了過去,下意識地阻攔住了撲上去的宮人:
“住手……”
安竹林聽到他的聲音,忽然轉過頭來,擡手指向梅林中的一處,亂髮下的一雙明眸盛滿淚意:
“皇上,臣妾埋在那裡的雪水,還在不在?您是不是真的忘了臣妾?”
彷彿有一陣風拂過,衛婉只看到數朵紅梅簌簌在眼前飄落,原本還站在她身邊的皇帝,已經大步走向了安竹林,不顧她滿身的狼狽握住了她的手,俯身下去盯住了她的面容。
“那罈子雪水,朕從來沒有動過,你,你還記得?”
皇帝聲音顫抖,衛婉卻聽到自己心裡有什麼轟然倒塌。
安竹林也擡頭望着皇帝,一把牽過了皇帝的手向着梅林深處走去:
“臣妾自然記得,皇上,我們去找找,找出來,臣妾親手給您烹茶喝……”
站立一旁的侍衛與匍匐一地的宮人皆是眼睜睜地看着之前還威嚴高貴的帝王,忽然間就像是一個提線木偶一般,任由那滿身狼狽的女子牽着,踏着落滿梅花的泥土,從他們眼前走過。
“皇上!”
衛婉喊了一聲,絕望而淒厲。
可是那剛剛還對她柔情蜜意的人,就像是沒有聽到一般,頭也沒有回一下。
那個吻的溫度猶在額頭,可滿腔的美夢,已然徹底冷去。
眼淚猝不及防地涌了出來,那遠去的一雙人影,就此模糊在衛婉的視線裡。
她轉身,一個人走出了御花園。
直到回到華陽殿,也沒有人前來。
燒着地龍的宮室中暖意融融,可衛婉卻覺得那一瞬間的冷意深深刻入了骨髓。
有宮女悄然進來,端了杯熱茶給她:
“貴妃娘娘可是冷着了?喝口熱茶暖暖身子吧!”
她凝神看去,正是那個日日爲她梳妝的秦王府內線。
她一把抓起茶杯衝她劈頭蓋臉地砸了過去,站起來指着那宮女怒道:
“你們早就知道的是不是?你們早就知道我會是這個下場,所以你們就這樣看我的笑話,等着我自取其辱是不是?是不是!”
那宮女輕輕巧巧地就躲了過去,任由這杯熱茶盡數潑在精美柔軟的地衣上,看着那嫋嫋升騰的熱氣,依舊是垂頭謙恭的樣子,微微一笑:
“奴婢以爲貴妃娘娘一直都認得清自己的身份……這宮裡,無論誰進來,不都是爲了孝元皇后嗎?您當初,不也是如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