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卻垂下頭去沒有再去看衛婉。
西北的糧餉……
他沒法兒告訴衛婉,今年的這場戰爭,耗資巨大,再加上他不願意秦王風頭太盛,後來朝廷不再給西北撥銀子的時候,秦王靠的是兵部籌集的銀子才最終打了勝仗,而他那兩個本來該送去和親的妹妹,也得以在這後宮苟延殘喘。
誰知道如今的大齊有多少人是覺得秦王蕭無雙這個“戰神”庇護了他們而不是他這個一國之君所以他並沒有十足的把握,能肯定切斷了糧餉,就能切斷秦王的命脈,甚至直至今日,朝廷給西北的糧餉也沒有多少。
一來是因爲各地剿匪也需要大量的軍費,二來,他也是故意爲之,要將秦王在西北的根基消耗殆盡。
再等等吧,總有合適的時機置他們於死地!
衛婉在一邊察言觀色,最終從皇帝手中將湯匙拿了過去,舀了蓮紋瓷碗中的粥送到皇帝嘴邊:
“皇上,這粥都要涼了,臣妾喂您吃,不要想這些不開心的事情了!”
皇帝回過神來,張口將那匙送到嘴邊的粥嚥了下去,心中的不快也逐漸散去。
這樣柔情蜜意的衛婉,倒是讓他覺得很新奇。
一直以來,她都似乎在與他隱隱鬥氣,可是這些日子,彷彿再也不那般渾身是刺了皇帝眼神轉了轉,忽然覺得安竹林重新晉爲貴人,也是個不錯的事情。
“快要過年了,往年,宮中過年的事情都是淑太妃主持,今年,就交給貴妃,如何?”
皇帝忽然道。
衛婉的手就抖了一下,驚喜地看向皇帝:
“皇上,您的意思是……”
“這鳳印還是放在貴妃手裡吧,這樣纔算名正言順,淑太妃年紀也大了,該是頤養天年了。”
衛婉立刻起身,笑盈盈地跟皇帝行禮謝恩:“臣妾多謝皇上信重,臣妾一定把新年這件大事管好!”
那樣自內而外的驚喜讓皇帝頓覺愉悅,他笑着扶起了衛婉:
“不只是新年這件大事,還有日後的樁樁件件,這後宮,就交給貴妃了。”
而衛婉,是真的稱心如意。
一個手握鳳印,掌握後宮實權的貴妃,與一個只有空架子的貴妃,那是天差地別的。
只是被奪了權的淑太妃的心情,就實在是不太美妙自從皇帝對她沒以前那麼尊敬,威北候府又幾乎對她不聞不問之後,她的日子着實不好過,若不是手握鳳印,她還不知要如何會如何被人踩進泥裡去,這會兒要從她手中奪走掌控後宮的鳳印,這簡直是不給她活路!
“本宮要親自去問問皇帝!”
淑太妃不願意就這麼輕易將鳳印交出去,不然除非將來皇帝的女人都死光了,這鳳印是絕無可能回到她手上的!
劉德富卻笑眯眯地不肯妥協:
“皇上也是體恤太妃,怕太妃管着後宮太過勞累,再說如今有貴妃娘娘在,怎麼能還讓太妃娘娘操勞呢?還請太妃娘娘成全皇上的一片孝心!再說這等事情,老奴也不敢糊弄太妃娘娘不是?”
劉德富冠冕堂皇地要走了鳳印,淑太妃如墜冰窖徐成歡死了,威北候府也不再對她全力維護了,所以皇帝就不把她放在眼裡了是嗎?
恍惚中,淑太妃忽然就想起那個對她滿心孺慕,會甜甜地叫她“姑姑”的少女,她從小看着長大的孩子。
只可惜,她是那個賤人的女兒,不然,不然……
她習慣性地往身邊的案几上摸了過去,卻摸了個空:
“秀容,我的那柄玉如意呢?”
秀容也爲如今的太妃難過,從前不覺得,此刻才真真覺出來了,沒有了孝元皇后,淑太妃在皇帝的眼裡,根本就什麼都不是了。
此時見淑太妃如此,知道她定然是想起了孝元皇后,眼中不禁流露出悽然之色,上前跪下去握住了淑太妃茫然無措的雙手:
“那柄玉如意,太妃娘娘那日已經賞了秦王世子妃了……”
淑太妃猛然驚醒,眼中的茫然迅速化爲凌厲,強撐着道:
“本宮知道!”
“太妃……”秀容與淑太妃一般,算是看着孝元皇后長大了,當年便覺得這個孩子太無辜,可是,太妃的執念,卻要害了所有人。
如今,她該怎麼勸?
淑太妃卻根本無需人勸,她站起身,在寢殿內來回踱了幾圈,就已經平靜下來。
“雖然徐成歡已經死了,可那個衛婉能到如今這一步,借的無非還是徐成歡的光……這後宮,可不是隻有她一人能借徐成歡之名興風作浪!”
秀容剎那間就明白了淑太妃的意思,卻沒有再勸。
無論是對是錯,這條路是黑是白,她已經跟着主子走了半輩子,再也不能回頭了。
淑太妃卻又忽然轉過身問道:
“秀容,你娘那邊,如今怎麼樣了?”
秀容忽然就哆嗦了一下,目露哀求:
“我娘那邊,她怕是再也醒不過來了……太妃無需擔心……我娘絕不會泄露出去的……”
淑太妃根本不爲所動,冷厲的眼神看得秀容心中發寒。
“到底是誰給你娘下了毒,居然比咱們還怕這個秘密被人揭開……罷了,你命人好好守着你娘吧。”
秀容伏在地上,聽到淑太妃這話,纔算是鬆了一口氣,可是眼淚又在眼中打轉,不敢掉下來。
就算留得一條命在,又能如何呢?那樣痛苦地活着!
過了兩日,秦王世子妃又出門了一趟,依舊是往城外去送棉衣。
皇帝聽說之後,不由得冷嗤:
“喜歡做善事就好好做,最好是把秦王府敗光!”
衛婉聽說後也陪着皇帝高興:
“聽說,秦王世子已經與秦王世子妃爭執了數次,看來,他想保住秦王府的這點家底,還真是不容易!”
皇帝點頭,吵吧,最好是吵得過不下去,讓秦王府與威北候府徹底結仇好了!
卻無人看見,回城的時候,秦王府的馬車車轍,比往常要深些。
直到進了秦王府內院,裹着披風的圓慧才從馬車車底出來,雖然臉色凍得鐵青,但是神情還算平靜。
“秦王府如今步履維艱,還請大師多多包涵。”白成歡十分客氣。
圓慧雙掌合十回禮,攏了攏披風遮住光禿禿的頭皮,跟着白成歡向內室走去。
對圓慧來說,受這樣的一點小罪,根本就不算什麼。
只是這也讓他深切意識到,如今的秦王府,凡是出入城門,被勘察得有多嚴,秦王府的處境,實在堪憂。
這樣提前被攪入風雨的秦王府,還能如同前世一般,得到那個結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