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居內室,蕭紹棠已經等候多時。
簾風微動,只見走進來一個渾身裹得嚴嚴實實的高大身影,蕭紹棠凝眉一刻,並未起身,只是微微頷首:
“大師,您來了。”
這樣平淡安然的問候,並不顯輕慢,卻將他的沉穩之氣凸顯得淋漓盡致。
圓慧眼角的皺紋密密地蹙在了一起,睜大了眼睛望着梨花木圈椅上坐着的華服少年郎,前世未曾親眼見過的人,今生終於看得清晰明瞭。
“蕭施主,我們終於見面了,阿彌陀佛。”
圓慧雙掌合十,宣了一聲佛號。
外間白成歡坐在軟榻上,手中捧着一杯熱茶,熱氣嫋嫋中,看不出什麼神色,搖蕙也揣度不出世子妃的想法。
這和尚明明有古怪,世子妃還將他帶來見世子,萬一,萬一這和尚再胡說八道怎麼辦?
阿花往內室探頭望了望,帷幕重重,也看不清那人到底是誰。
她非常想好奇地問一問,可一眼掃到一邊站着的秋雨秋月,她又立刻規規矩矩地站好。
不管什麼時候,可不能讓那兩個看了笑話,給世子妃丟臉。
內室似有輕語聲,又似乎是爭執了幾句,只是外面也根本聽不清裡面到底說了些什麼,不過讓白成歡沒想到的是,過了約莫有兩盞茶的功夫,圓慧和尚就被送了出來。
圓慧和尚求到她這裡來,要跟蕭紹棠見上一面,可這兩盞茶的功夫夠說什麼呢?
就這麼說完了……白成歡又覺得不大可能。
白成歡望了望圓慧和尚身後,蕭紹棠甚至沒有起身來相送。
“大師這就要走了嗎?”白成歡按捺下疑惑,依舊客客氣氣地送圓慧和尚出去。
圓慧和尚卻駐足看了她好幾眼,眼神複雜。
“真不知道女施主前世是積了什麼德,貧僧……貧僧還會來的,告辭!”
圓慧拋下這句話,就如來時一般裹得嚴嚴實實地出去了。
與來時不同,走的時候自有人去相送。
留下白成歡望着還在微微拂動的夾棉錦簾,一時竟然有些出神前世積了德?
呵,她生前充其量也就是不曾做過什麼仗勢欺人的事情,若是她真的積了德,又如何會得到那樣一個下場呢?
她微微曬然,轉過頭去,蕭紹棠正走了出來,對侍立在側的幾個丫鬟吩咐:
“都下去吧。”
搖蕙猛然擡起頭來,面上難以自禁地露出幾分惶恐那和尚到底和世子說了什麼?世子是不是,是不是要找世子妃的麻煩?
她張口欲言,卻見世子臉色陰沉,平日裡明朗的人此刻眉目間都浸在了一片陰霾裡,讓人心中就是一驚。
白成歡已然看出了搖蕙是想要說點什麼,連忙按住了:
“搖蕙,你帶着阿花去大廚房看着小年祭竈神的麻糖做的如何了,秋雨秋月在門外守着,無論是誰,都不許放進來!”
四人只能垂頭應了,悄無聲息地下去了,只有搖蕙回頭看向白成歡,白成歡朝她微微點頭叫她放心。
等人都走出去,蕭紹棠的面色才緩了緩,眉目間也有了微微的笑意:
“如今你的話倒是比我說話還好使些,我是萬萬指使不動她們了。”
白成歡仰着頭,一雙黑亮的眼睛將他自上而下仔細打量了一番,才忍不住笑了出來:
“那是因爲你沉着個臉,她們嚇着了,以爲你是要吃了我呢!”
聽她這樣說,蕭紹棠眼中笑意更盛,微微俯身,附在她耳邊輕聲道:
“那我要是吃了你,你給我吃嗎?”
這樣曖昧的話帶着微暖的氣息從白成歡耳垂上拂過,她立刻覺得耳根子一陣子發燙,像是被火燒了一般往後退了一步,渾身戒備地瞪向蕭紹棠:
“你……你怎麼能這麼輕薄……”
蕭紹棠能清楚地看到她從耳根直至頰邊騰起的紅雲,心中莫名歡喜,仰頭笑道:
“看來是不給吃了,這也能算輕薄,那……這又算什麼?”
話音未落,人已經大步欺上前,將白成歡逼至牆角,一手繞過她的後腦勺墊在她的青絲與堅硬的牆壁之間,一手將人緊緊地攬在了壞裡,突如其來的強硬讓白成歡只覺得眼前一陣眩暈!
“你,你到底是想做什麼?”白成歡聲音都在發抖,羞憤中夾雜着莫名的害怕他的身體緊繃,就這樣緊緊地將她抵在牆上,屬於男子堅硬的身軀筋骨,還有這樣彷彿要與她融爲一體的貼合感,都讓她發自心底地感覺到恐懼,她,她居然會覺得手腳發軟,似乎連推開他的力氣都沒有!
這怎麼可能?!
“蕭紹棠,我,我警告你,別以我我不動手,就打不過你,你,你再不放開,我打人了……”
白成歡顫巍巍地發着狠,自己都能聽得到自己的色厲內荏真是見了鬼了!
蕭紹棠不說話,一雙明亮鳳目此時格外灼灼,盯着她的眼神也是前所未有地幽深,只要一接觸到他這樣的目光,白成歡心底就一陣悸動,彷彿被燙了一般轉開目光,盯着頭頂上的承塵心裡默默盤算着,要不要隨手先砸個東西,試試自己到底是被下了藥還是怎麼回事,手上的力氣到底還在不在?!
蕭紹棠沒有放過她的任何一個細微的神情,仔仔細細地觀察良久,纔像是確定了什麼,輕嘆一聲,那隻墊在她腦袋後面的手微微一用力,就將她的臉按在了自己胸口,沒有讓她看到自己臉上如釋重負的輕鬆愉悅她雖然不承認,可她定然是喜歡他的。
一定是的!
喜悅與激動的狂潮將他席捲,抵消了圓慧那些話給他帶來的恐懼那個禿驢,居然胡言亂語!
“歡歡,別怕,我是要爲太爺守孝呢……以後再也不要見那個圓慧了,他不是什麼好人,不過一個欺世盜名之徒罷了,存心不良。無論他日後說什麼,你都一個字不要聽,一個字不要信,也不必理他,記住了嗎?”
白成歡埋首在他懷裡,臉上的紅潮在聽到這話的時候終於逐漸褪去:
“怎麼了,圓慧到底跟你說什麼了?”
蕭紹棠不假思索地回道:
“都是一些胡言亂語的妄言,你不聽也罷,以後都不要聽。”
“那他這麼費周折,向我低頭,只爲了見你一面,就什麼都不圖?”白成歡纔不會這麼被糊弄過去。
蕭紹棠遲疑了一下,知道以她的聰慧,半點不吐露怕是不行的,他低低嗤笑道:
“當然是有所圖他居然說我有真龍天子之相,你說,他如今說這話,是不是在給我們秦王府招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