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心中帶着滿滿的惡意與詛咒,幾日之後就將秦王世子出京剿匪這件事定了下來。
“皇上,秦王世子豈能出京?”
在早朝上勸阻無效的宋溫如下了朝也不出宮,徑直去找皇帝,再次勸說道。
兵部尚書趙詩真卻也跟了來,聽宋溫如如此說,立即表示反對:
“宋大人,秦王世子再金貴,那也是大齊的子民,蕭家的子孫,這個時候,正應該爲國出力纔是,怎麼就不能出京了?您要是這也不讓去,那也不讓去,您倒是給下官找人去西南剿匪!”
宋溫如萬萬沒想到原本還和他是站一邊的趙詩真居然在這個時候倒戈,並且說出這樣的話!
倒是跟來的威北候此時與宋溫如站在了一邊,一再懇求皇帝千萬別讓秦王世子前去。
皇帝心中冷笑,威北候是怕蕭紹棠死在西南,白成歡要守寡吧?
可惜,他的目的就是要蕭紹棠去死!
御書房中又爭吵了一通,皇帝再次向朝臣彰顯了他的剛愎自用,宋溫如獨自反對無效,這件事情再無商量的餘地。
傍晚,皇帝的旨意與兵部的文書一同送至秦王府,秦王世子一再推辭,表示自己不願意去,卻被傳旨的太監冷言怒斥:
“皇上一言九鼎,這是給秦王世子一個立功的大好機會,世子殿下不願意去,難不成是想抗旨?”
最後人人都知道秦王世子是出於無奈才接了聖旨,待到過完上元節就要出京前往西南了。
袁先生眯縫着眼睛,在書房向蕭紹棠行禮恭賀:
“恭喜殿下,從此可以脫離樊籠,如龍入雲,遨遊四海!”
蕭紹棠緊緊地握着那捲明黃色的聖旨,神情間雖然沒有太大波動,但是一眼看去,還是能看出來他身上煥發出的別樣光彩,笑容裡更是充滿了久遠之前的明朗:
“袁先生,我們就要離開這裡了,雖然前路必定艱險,可總比在京城被人扼住咽喉要來得舒心!”
袁先生的笑容滯了滯,雖然有些話這個時候說未必妥當,可要是不說,那定然是不行的:
“殿下,是您帶付寒前去,屬下,還是跟着世子妃留守京城吧。”
“怎麼回事?”蕭紹棠臉上的笑容消退了下去,“先生還是想讓世子妃在京城爲質嗎?”
袁先生垂頭稟道:
“此事屬下自然是聽從世子殿下吩咐的世子妃告訴屬下,她要留在京城。”
新年伊始,春風卻還沒有來,漸漸黑下來的秦王府中,皚皚冬雪覆蓋着長安居的周圍。
輕便暖和的朝靴踩在雪地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輕微響聲,長安居門前的燈籠隨風搖曳,靜謐地等候着他的歸來。
長安居院子裡值守的丫鬟婆子看見他回來,就要上前行禮,被蕭紹棠揮手止住了。
他放輕了腳步,向內室走去,寧靜的燈光下,白成歡只穿着家常的素色緞面棉裙,簡單而利索,正在東廂放置東西的暖閣中指揮着阿花給他收拾行李,搖蕙正坐在炕梢,伏在小炕桌上寫寫畫畫,秋雨和秋月兩人卻是守在了外面。
“西南那邊冬天倒不是很冷,不過多毒蟲瘴氣,你們把密實些的衣服多裝一些,還有幾樣藥,都給我記下來,不夠的明日交給張管事去採買……”
白成歡一一盤算着,一邊正在收拾的阿花拿着她繡的那幾張輿圖有些猶豫:
“世子妃,殿下是去打仗又不是去遊山玩水,這幾幅繡品,真的要帶去啊?也還沒裝裱呢!”
白成歡走過去,從阿花手裡接過那幾幅繡品,親手拿着軟緞裹了,才微微笑道:
“自然是要帶上!殿下遠離京城,與我相隔幾千裡,長久不相見,萬一忘了他還有個世子妃怎麼辦?帶上也算個念想,提醒他時時別忘了京城還有個世子妃,不好嗎?”
阿花平日裡看起來傻呆呆的,這會兒倒是通透,一聽這話覺得自己明白了什麼,不由得嘀咕:
“真是的,殿下也該帶小姐去纔好,這樣自己離京,把小姐撇在這裡算什麼……”
正在寫字的阿花就撂了筆,起身將阿花拽到了一邊去訓道:
“胡說什麼!還嫌事情不夠多,趕緊收拾!”
待到阿花癟着嘴去繼續收拾,搖蕙才悄悄地看了白成歡一眼,發現世子妃並沒有因爲阿花的話傷感起來,纔算是稍稍放心,不過心裡也還是沉甸甸的。
其實阿花說得也沒有錯,世子原本就是來做質子的,這一走,世子妃可不就成了皇上手裡的人質了?
蕭紹棠再也看不下去了,將簾子掀開,大步走了進去:
“你們先下去,我與世子妃有話要說。”
搖蕙與阿花都只看着白成歡,直到白成歡也開口讓兩人下去,兩人才默然退了下去。
“原本想着你會回來的晚些,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與袁先生都商量好了?”
燈下的女子笑盈盈地望着他,蕭紹棠想了一路的話最終化作一聲無奈的嘆息:
“你啊……既然怕我與你遠隔千里會忘了你,那爲什麼不肯跟我一起去?是不是怕岳母與大舅兄在京城有危險?”
白成歡伸手將他身上猶有寒氣的披風解了下來掛在了一旁的衣架上,又倒了杯熱茶給他,才站在他面前,低頭看着裙裾上的纏枝蓮,開口道:
“不錯,我們算是想在了一處,只不過,我憂心的不只是這些。我們要是一齊走了,我孃親與哥哥定然會被皇帝盯着,威北候府不必說也會處處掣肘,甚至你能不能在上元節之後安然離開,都不能保證。”
“只要你想跟我走,這些事情你不必擔心,我來籌謀……”蕭紹棠握住了她的手,決然道:“我自然明白一步步走到如今,秦王府與白家,還有威北候府,已經是同氣連枝,想要乾脆利索地離開,很不容易,可是我不想將你一個人拋在京城,讓你在這裡擔驚受怕!”
蕭紹棠的手掌寬大而溫暖,即使從寒風中行來也並不寒涼,白成歡的手纖細白皙,兩雙手糾纏在一處,映入白成歡的眼簾。
她凝視一刻,擡起頭露出堅毅的笑容來:
“不怕的,我什麼都不怕!你忘了嗎,我也是出身武將家的女兒,我已經見慣了父親征戰在外,母親在家守好一切,既然如今秦王府需要我留在京城,那我就留在京城,等到時機合適,再去尋你,不是也很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