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竹林是一個重生之人!
這對白成歡來說,並算不得什麼太過震驚的消息她已經從自身的經歷猜測過安竹林的不同尋常,那麼跟她這樣借屍還魂的人比起來,安竹林纔是真正意義上的重生吧?
因爲對前生不滿意,執念未消,所以今生想要重新來過。
白成歡有些出神,想起當初安竹林堅稱她就是徐成歡之時,在威北候府門前拽着威北候夫人的衣襟說出來的那些話安竹林知道她與孃親之間的那些話,知道她的歡宜閣前有株芭蕉,甚至知道她與蕭紹昀之間的點滴,也會撫那首《流年》的琴曲。
而安竹林今生想要的重新來過,已經很明確,她一心想要成爲徐成歡。
思緒猶如脫繮的野馬,白成歡忽然控制不住地去想,安竹林所經歷過的那不甘心的一生,到底是什麼樣的一生?
安竹林是不是真的曾經嫁入了威北候府,所以纔會對威北候府,對她那樣瞭解?而她居然想要成爲徐成歡,難道在她經歷過的那一生裡,自己並沒有死,反倒活成了安竹林的楷模?
白成歡想到這裡,不由得失笑,那又如何呢?
無論安竹林經歷過的那一世如何,這一世,徐成歡確實已經死了。
無論安竹林那一世中的自己活成了什麼樣子,這一世,自己只會按照如今的路,一直走下去。
她也是一個僥天之倖的人,只不過,她的遺憾和後悔,只能用手刃蕭紹昀來洗刷。
一片寂然間,因爲面前女子皺眉苦思又隨即豁然開朗的樣子,詹士春再次笑了起來:
“即便如此,你也不必爲這個人費太多的心,她雖然來歷異於常人,但她的心機手段都屬於下乘,若是招魂之後皇帝容不下我,我能逃脫自然會想辦法逃脫,若是真逃不脫,我也絕不會讓她對你不利的。你只要好好地做你的秦王世子妃,照顧好自己,我也就放心了。”
白成歡垂頭不語,還是很難相信這個在大齊百官眼裡裝神弄鬼的道士此時居然說出這麼沮喪的話來。
他一直都在糊弄蕭紹昀,這就已經不僅僅是欺君了,而是用無數條性命來撒下這場彌天大謊!
若是被人知道,定然是死無葬身之地的,可他還是毫無保留地告訴了她,就這麼把他的底牌全都交了出來。
白成歡的心情複雜極了。
最終她擡起頭,決定一次問清楚:
“詹大人騙了皇帝這麼久,到底是想做什麼?當初,皇帝又是怎麼對您說起招魂這件事的?”
“這……”詹士春臉色變了變,才又緩和了過來,雲淡風輕道:“說來話長,左不過是陳年恩怨,想毀掉一個人罷了。”
“至於招魂這件事,是在孝元皇后薨逝前,皇帝就已經找到了我,問我是否能爲故去的人招魂,我正愁找不到機會接近他,自然是滿口答應,但是沒料到,後來孝元皇后真的死了,而他要我招魂的那個人,正是孝元皇后。”
“原來是這樣啊……”沉默了許久,白成歡才發出一聲低低的冷笑:“原來是早有預謀啊……”
熙和三年年底的時候,她只知道他破例提拔了名不見經傳的道士詹士春來做了欽天監的監正,甚至惹起了很多朝臣的不滿與彈劾,說到底,原來從那時起,他就已經在籌劃要如何殺了她,然後再來一場假惺惺的招魂。
“他是不是早有預謀,這我就不清楚,我只是用了些手段,讓他相信失去的人還能找回來而已。”
詹士春說罷,臉色凝重起來,將那個錦盒直接打開擺在白成歡面前:
“但是,你是我的女兒,我無論生死,總要保你平安,保你一路走上最尊貴的位置那纔是我能爲你尋得的最好歸宿。而之前,永妍郡主將徐成意錯認爲孝元皇后的那一回,在宮裡,我就已經發現你魂魄不穩,這道安魂符,你記得時刻帶在身邊,至少,可以保你不會被鬼祟侵擾。”
白成歡向錦盒中看去,除了一枚令牌,還有一個桃木的道符。
他看出來了她魂魄不穩……
白成歡只聽得耳邊詹士春更加慈愛的聲音中,帶着感慨愧疚:
“這也都是怨我,遲遲沒有找到你,才讓你瘋傻了十六年,以致於魂魄不穩,好在你如今好了起來,慢慢地魂魄凝實,就不會再出現這樣的事情了。日後記得不要靠近寺廟道觀之類的地方,也就無妨了。”
提了一半的心又慢慢地放了下來,白成歡對着詹士春點了點頭。
他以爲她的魂魄不穩都是這具身軀早年瘋傻所致,這樣也好。
窗外朝陽漸漸高升,幾縷灼眼的日光從半開的窗戶中照進來,照在那個錦盒上。
詹士春迎着朝陽眯了眯眼睛,覺得這一上午的時光,真是漫長而短暫。
他的女兒始終不願意認他,每一時每一瞬都讓他心中傷痛而難堪,可他能這樣心平氣和地與她對坐說話,這樣的機會,以後還能再有嗎?
詹士春站起身來,萬般不捨卻毅然決然地向白成歡道別:
“時辰不早了,這幾日我需要時時守在皇帝身邊,不能在秦王府多留了……只要你今後好好的,想必你母親地下有知,不會再怨恨我。”
白成歡怔了一瞬,也不挽留,伸手從錦盒中拿出了那個安魂符,然後將盒子推了回去:
“這道符我留下,令牌,你拿回去。”
“你,你連我最後的這一點心意都不肯收下嗎?”詹士春只覺得心如刀絞,“我的所有,都是留給你的,不會再拿回來的!”
他轉過身,快步向門口走去,身後的女子卻陡然高聲:
“詹大人,若是我說,我有辦法讓你造就出來一個真正的孝元皇后,你願不願意?”
他愕然回過頭去,只見一直沉靜如幽井的女子站了起來,神情決然:“我可以去向我的義母威北候夫人打聽孝元皇后所有的喜好,可以打聽孝元皇后與皇帝的過往不是爲了你,我是覺得,秦王府失去你這樣能夠掌控皇帝的同盟,實在是可惜!”
白成歡一口氣將話說完,就怕慢上一分,自己就要後悔。
她到底是擔心他的安危啊!
詹士春的眼底瞬間點燃了一簇火苗,渾濁的眼底浮現出笑意:“我如何能不願意?願意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