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逼得那新年時候還囂張跋扈的秦王世子妃如此低頭,方含東心裡還是很愉快的。
不過在秦王府的長史袁兆先再一次親自帶着厚禮上門的時候,方含東依舊是冷漠無情地將他拒之門外了。
一心巴着皇帝眼色行事的方含東,在遭受數次打擊之後,終於嚐到了即將登頂做權臣的甜頭,自然不會爲了這麼點蠅頭小利對趙詩真擡手,一邊囑咐自己的門生故舊照舊行事,一邊在心裡惡毒地冷笑。
皇上想要秦王世子去死,這一點是鐵板釘釘了,誰也改變不了,而如今秦王世子妃又福氣薄,臥病在牀,這不是挺好嗎?
秦王府被方家屢次打臉的事情皇帝也有耳聞,原本還打算招魂過後就派人去西南見機行事,直接將蕭紹棠了斷了,如今知道了這件事,就乾脆叫了方含東來問。
“愛卿覺得,秦王世子還能撐多久?”
“臣聽說,秦王世子在西南中了好幾次埋伏,人生地不熟不說,還水土不服,如今已經倒下起不來了,秦王世子妃這病,聽說也是因此急的,況且,不到萬不得已,以秦王世子妃那性子,也不放下與臣妻的恩怨……臣覺得,再這麼下去,過不了多久,恐怕秦王世子與秦王世子妃二人,就得夫妻雙雙歸黃泉,說不定還能做個伴兒,皇上以爲呢?”
方含東深知皇帝心思,說話時半分餘地都沒留,說完了垂頭也不去皇帝的神色。
皇帝深深喜歡方含東的這份知趣。
他自然是希望秦王府的人都死絕的,可他並不希望臣下窺見他來不及掩飾的稱心如意,不管怎麼說,殘害兄弟手足這種事情,前世他一直都沒幹過。
如今成歡回來了,這種事要做,自然是希望瞞得越來越好。
若是蒼天有眼,讓秦王府斷子絕孫,不用他的手再親自染血,那是最好不過!
衛婉如今有了皇后的身份,對皇帝口口聲聲的“成歡”二字,也能做到坦然受之了,自然也就擁有了從前不曾有過的權利。
譬如御書房,從前要來,總要讓人通報一聲,如今自由出入不成問題。
她走進去的時候,方含東剛好出去,皇帝臉上的笑容還未褪去。
“皇上什麼事這麼高興?”衛婉溫柔地上前詢問。
“當然是有些逆臣賊子,很快就要伏誅了!”
皇帝說得模棱兩可,但是衛婉明白。
逆臣賊子,不就是皇帝最恨的秦王府那一對父子嗎?
“那臣妾先祝皇上長樂無憂了!”
衛婉莞爾一笑,朝着皇帝行了一禮,將這件事揭過去,說了自己的來意:
“臣妾記得皇上前些日子說身體不適,臣妾已經傳召了王太醫來爲皇上診脈,皇上覺得怎麼樣?”
皇帝想起那日自己的無力感,遂點頭應了:
“皇后關心朕,朕自然是要領皇后的情的!”
話說完,皇帝又覺得不太對前世的時候,他與成歡大婚之後,根本沒有如此生疏,如今,是不是真如詹士春所說,成歡的魂魄裡到底摻雜了衛婉原本的記憶,所以纔會對他如此生疏?
可是王太醫已經應衛婉的傳召進來了,皇帝也就沒有再多想。
王太醫爲皇帝診了一番,最後回道:
“皇上身體十分康健,微臣並未診出異常,不過皇上若是不放心,微臣開個方子,皇上平日裡吃着也無妨。”
皇帝點頭同意了。
太醫院院正王祥不僅醫術高明,診脈也從來沒有如同別的太醫那般總是說的含含糊糊,語焉不詳,唯恐擔罪過,總是乾脆利落地給出結論。
這一點皇帝十分喜歡,也十分信重他。
此時他既然說了沒毛病,那大概是那日他的情緒太激動,又在招魂臺上待了那麼久纔會有那樣的症狀吧。
待到衛婉將皇帝的心思揣摩了一番,傳回秦王府之後,白成歡也就暫且稍稍安心。
西南傳過來的消息,全都是假的。
既然是假的,想要皇帝信以爲真,她總要配合纔是。
大齊如今的局勢,就如同初春之時那一層薄薄的冰層,面兒上瞧着平靜,可下面暗涌無數,一刻都鬆懈不得。
也因爲這樣,每每想到西南那邊的險峻,她還是免不了擔心。
蕭紹棠的家信寫得再頻繁,那也不比得從前日日相見,兩個人有事情可以時時商量,如今只能靠鴻雁傳書,他在西南如何艱辛,如何面對皇帝的明槍暗箭,她完全看不見。
袁先生看出了她的心思,就勸道:
“世子妃不必過於憂慮,王爺既然已經遣了人帶了糧草悄悄去了西南了,還有咱們這邊的銀錢送過去,總不會讓世子殿下吃虧,您只放寬心即可。”
是的,朝廷如今就是銀錢糧草什麼都不給,就只管把蕭紹棠往死裡逼,光明正大地不要臉了,那他們也只能靠自己,好好地活下去。
不過沒過兩日,白成歡的注意力又被另一樁事情轉移了過去,李氏要回虢州。
“你祖母忽然病重,非要我與你爹爹帶着你哥哥回去侍疾,雖然咱們家已經分了出來,可這個時候,總要回去看看,不然別人不僅僅會指責你爹爹和哥哥不孝順,更有可能牽扯到你頭上,順便攻訐秦王府。”
李氏拿了虢州來的家書給白成歡看,果然是白炳雄那歪歪扭扭的字跡。
白成歡心頭雖然疑惑,可李氏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她也沒有反對的餘地。
自古以來,孝道就是大過天,尤其是身有官職的人一旦被扣上不孝的帽子,那可謂是名聲掃地,這輩子在世人的眼裡都翻不過身了。
即使白老太太對三房這一家人再苛刻,只要如今三房的人在她病重之時不露面,那定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李氏見她悶悶不樂,知道女兒是捨不得她走,只得忍着不捨勸道:
“如今世道沒那麼亂了,我與你哥哥找個鏢局跟着走,總不至於被人搶,你爹爹雖然還是四處跑剿匪,可他定然也是回虢州的,這信裡不也說了嗎,到時候他會提前在半路迎我們,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白成歡又將那信看了一遍,想着爹爹也不會拿這種事情騙她,她要是再鬧情緒不放李氏回去,到時候萬一趕不上老太太臨終,三房總歸是要別人苛責的。
她嫁給了蕭紹昀,以後是要以秦王府沒錯,可白家的日子也要過下去,將來白炳雄與白祥歡的名聲,都絕不能因爲這種事情蒙上污點。
白成歡只能放行,將秦王府的侍衛挑了八個送李氏與白祥歡回鄉,又尋了可靠的鏢局,將一切都安排好,才幫着李氏收拾起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