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四妹妹你如今是秦王世子妃,白公子若是做了威北候府的女婿,對四妹妹來說,也是好事一樁。”
徐成如像是沒有發現白成歡逐漸暗沉的臉色一般,仍舊笑盈盈地說道。
白成歡望着徐成如一臉的誠摯,漸生恍惚之感原來自她死後,唯一沒有變的人,只有大姐了。
她依然對親人誠摯,對妹妹關愛,也依然性子柔軟,太過想當然。
只可惜,這份誠摯關愛,不是對她,而是對徐成意,而這樣暗藏驕矜的好意,也是註定無法讓人喜歡的。
淑太妃是徐成意的親姑姑,威北候是徐成意的親爹,白祥歡要是娶了她,就是威北候的女婿,是淑太妃的侄女婿這樣的名頭,要是真換了一個虢州武官家出來的女子,或許還能唬上一唬,但是對她來說,真是沒有半分用處!
十幾年的相處,她難道不知道徐成意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若只是名聲上差一點,人品沒問題,那都可以考慮,可徐成意這個人,明明就是心比天高,卻只從朱姨娘那裡學來了那些上不得檯面的手段心機,又膽大妄爲,這樣的人,說給白祥歡,簡直就是跟白家有仇!
白成歡心中怒極,卻忍着怒氣,掃了一眼徐成如已經近八個月的大肚子,最終在徐成如期待的目光中壓下了滿心的憤怒,冷聲拒絕:
“大姐的好意,妹妹心領了,但是請恕妹妹不能答應這樁親事。”
“爲何不能答應?二妹妹的身份,難道還配不上白公子嗎?”
聽白成歡如此乾脆利落地拒絕,徐成如還是有些不高興的。
她原本以爲,就算是白成歡不願意,也不會斷然拒絕,只要她願意考慮,自己就能去父親母親面前提一提,這事兒就成了!
可她這樣不留餘地……徐成如越想越有些惱怒:
“四妹妹就算是不爲二妹妹着想,難道也不爲秦王府與白家想想嗎?”
“這是徐成意的親事,又與秦王府有什麼關係?難道徐成意的婚事,還能左右我秦王府不成?”
白成歡毫不客氣地反問回去,眸光冰冷:
“至於白家,且不說我大哥的親事自有我父母做主,我一個做妹妹的沒有置喙的餘地,只說娶妻,誰家娶妻是隻看身份不看德行?還是說在大姐心裡,我白家上下就是攀附權貴的小人,只要能攀上侯府,什麼都不去計較?”
徐成如面對這樣的質問不由得吶吶:
“可是二妹妹是我的親妹妹,我只是想要給她找個好人家……”
“那白祥歡也是我的親哥哥,我也希望我能有個好嫂嫂!”
白成歡皺眉反駁道,隨即深呼吸了一下,死死按捺住了情緒。
她實在是看在徐成如這肚子的份兒上,纔沒有跟她爭吵起來。
這畢竟是與她一同在母親膝下長大的大姐,即使如今對徐成如來說,她只是個外人。
白成歡待情緒平復了幾分,眸中怒火漸漸熄滅,才起身道:
“大姐,徐成意是個什麼樣的人,想來你比我清楚,你來跟我說這件事,可有去問過徐成意的心思?一個一心想要進宮做皇妃的人,會委屈自己嫁給一個身無功名的白家長子?大姐仔細想想吧,這件事,日後就不要再提了。”
說完就要轉身出去。
徐成如被白成歡冷冷的眸光這麼一掃,倒是想起了這一茬,頓時說不出來話了二妹妹是個什麼心思,其實大家都明白,要是她能幡然醒悟,父親也不至於狠心地將她關到現在!
見白成歡就要走,不由得心急,扶着腰站了起來:
“那若是二妹妹自己也願意……”
白成歡回頭,望着溫婉如初的大姐,心中驟生疏離之感:
“就算徐成意願意,我也不願意!大姐今日這話,我就當沒聽過,也不會去母親面前說至於是誰攛掇大姐來跟我說這些話,我自己會去查,只希望大姐以後不要再管這樣的事情,好好養胎要緊。”
說完也不再去看徐成如是個什麼神色,擡腳就走了出去,她真怕自己慢一步就要忍不住指責出聲!
徐成如卻追了出來:
“四妹妹!若是你們白家真如你所說,不在意身份地位,那爲何,爲何你會出現在母親身邊?你明明有一個那樣疼愛你的母親,又爲什麼要如此來曲意奉承我的母親?”
陽春三月的陽光裡,白成歡回過頭,陽光灑在她的身上,暖意融融,她卻從心底覺得有些冷。
她與廊檐陰影下追出來的那個女子,忽然間就如同兩個世界的人。
不,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了。
出身高門的女子,即使是個庶女,也有資格來懷疑她接近孃親的動機是嗎?
或許從她出現在威北候夫人身邊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在心裡有這樣的質疑,只不過終於在這樣的時刻,這樣的一個契機,通過徐成如的口,問了出來。
“你的母親……”
白成歡垂頭笑了笑,那明明就是她的母親。
再擡起頭的時候,剎那的感傷已經遠去:“若是白家在意身份地位,那白家的人就不會遠離京城,返回虢州。白家不曾從威北候府撈過一分一毫的好處,如今反倒要被你們如此羞辱,大姐,威北候府的家風,就是這樣的嗎?”
徐成如臉色瞬間蒼白。
侯府的家風……是,父親母親都不是那種惡意揣測別人的人,可是,這個已經完全取代三妹的女子,來得突然而蹊蹺。
聽不到她再說話,白成歡將目光放在了徐成如高高隆起的肚子上,語氣也柔和了幾分:
“大姐,與其來問我爲什麼有了母親,還要來接近孃親,不如你與二姐好好問問你們自己,爲什麼,孃親有了你們這些女兒,還要認我這個義女。”
院中架上的芍藥在大好的春光裡開的熱熱鬧鬧,依稀還是她們幼年時一起栽植的那幾株,如今已經枝藤蔓蔓,團團簇簇,可那些往日的情誼,終究是不復了。
徐成如眼睜睜地看着白成歡走出她的院門,心內一陣悵惘。
母親,她自來敬重母親,但是卻始終無法像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四妹妹一般,口口聲聲地“孃親”,親密無間。
嫡庶猶如天塹,是她永遠都越不過去的鴻溝。
白成歡回到榮熙院的時候,威北候夫人正與高嬤嬤指着階下的海棠說笑,臉上的笑容一如從前。
白成歡那一腔怒氣忽然就煙消雲散。
只要能留住孃親這一抹笑容,偶爾受些質疑,又算的了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