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大太爺只覺得一陣惡寒,頓時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這個二弟媳婦從進了白家門兒那天起到現在成了老太太,幾十年了一直就是這副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德行,一不如意就要哭天喊地,偏偏二弟就吃她這套,兩人居然也相安無事你哭我哄地過了一輩子。
後來二弟兩腿一蹬去了,這弟媳更是變本加厲,可這又不是人人都是二弟,誰去慣她這個毛病?
白大太爺這樣的念頭剛剛轉過,有人還真就來慣老太太這臭毛病了!
白大太太捏着帕子扶着丫鬟過來了。
“大伯父,三弟妹也真是太過分了,婆婆這是想他們,可他們說這麼多的生分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回家不搬家?他們不搬回來怎麼孝敬長輩,怎麼能顯得一家人親近?”
白大太太之前和老太太是商量好了的,讓白炳雄一家搬回老宅來住,老太太帶着他們就過去住那個大宅子,他們要是不搬回來,怎麼騰地方?
“還有以後要家裡管他們吃穿花用,這公中還有幾個錢?這老三真是過這麼多年過糊塗了!他是婆婆的兒子,他的不就是婆婆的?就該拿回來全部歸了公中,咱們再說這吃喝穿戴的事兒!”
白大太太呲着牙挑毛病。
那照這個意思,豈不是要明目張膽奪人家財還不管人家生計?這也太無恥了!
白四太爺實在是聽不下去了:“炳雄說了,不管他們日用也行,他的俸銀也就不給家裡交了,錢財上還是各過各的,以後你們家的產業,也得有他們一份兒。至於搬家,那也成,炳雄也說了,這非要他們搬回來,那正好,剛好是把那宅子賣了,給李氏當年花掉的嫁妝補上,以後他也能人前擡起頭來,有老孃管,有兄長依靠,免得人說他靠婆娘的嫁妝錢吃飯,你們看怎麼樣?”
怎麼樣?不怎麼樣!
這樣一點便宜都佔不到事兒,白大太太怎麼都不肯幹的!
她回頭給老太太拿帕子胡亂抹了幾把眼淚,高聲勸道:“娘,您也別哭了,得了,您以後就當是沒三弟這個兒子,沒歡娘那個孫女,讓大伯父給三弟回個話吧,這歡娘上族譜的事兒,咱們也管不了啦!如今公爹沒了,人人都欺負咱們,說話也不幫着咱們啦!”
那陰陽怪氣的腔調氣得兩個老太爺一陣哆嗦,這都是什麼事兒?合着給你們跑腿兒還要落個不是?
白大太爺也生了氣,起身怒哼道:“既然如此,那這事兒就甭提了,炳雄話也說明白了,不過一個族譜,這白氏一族,又不是你們一家說了算,就不信他一個把總,女兒上個族譜還這麼難!雖然官府不管宗族的閒事兒,可這無緣無故的,不給歡娘上族譜,這也是能去府衙上告的!到時候要是白氏宗族被告了,你們臉上就有光不成?”
“你們自個兒掂量吧,告辭!”
說完兩人氣沖沖地出了門,一路長吁短嘆,二弟當年怎麼就娶了這麼個貨色,瞧瞧老太太這種婦人,真是一人不賢毀三代,都是些什麼玩意兒!
當年那出分家的鬧劇原本就極不公平,不過是當時二弟還在,沒辦法拒絕了他們才摻和進來,如今白炳雄已非昔日的無名小卒,在這白家好歹也算是頭等有出息的人物了,這些腦子長草的無知婦人不想着籠絡,還想拿捏他一家,真是打錯了算盤!
屋子裡,被晾下來的婆媳倆哭喊聲戛然而止,大眼瞪小眼,終於有些慌了。
“逆子,這個逆子,這是要活活氣死我呀!”
白老太太氣極了高聲喊道,她實在是想不通,這是她親生的兒子,怎麼當年要他滾他就麻溜兒滾了,這現在給他臉要他滾回來還就不肯了呢?
哼,肯定都是李氏那個惡婆娘挑唆的!
但是白大太太腦子很清醒,她心裡明鏡兒似的,這白炳雄一家子,如今真是翅膀硬了,不好拿捏了!
想想昨日那自家都摸不着的上等大紅袍,居然是別人送的,可見白炳雄這七品官在這弘農縣也還算是個人物,尤其是他最近又立了功,剿了劉千刀的土匪窩,風頭正勁,要是平日吧,隨着族裡隨便找點毛病,那歡娘上族譜的事兒就拿捏定了,可這會兒,聽這兩位老太爺的意思是偏着那邊兒的,那歡娘又伶俐了起來一點兒毛病沒有了,那要真鬧到府衙去,徹底撕破臉可就不妙了!
她在屋裡轉來轉去,最後心一橫,對着老太太又開始吹風了:“娘,就這麼着吧,反正咱們原本也是圖的白家長女的名頭,誰讓您兒子不爭氣,咱們蓮花這個大小姐的名頭沒有那歡娘有分量呢?至於什麼銀子宅子那些身外之物,等他們入了這門,還怕拿不到手嗎?其他的那些事兒,咱們也先應着,先把這宗天大的好事兒撈到手再說!”
白老太太正遲疑呢,一個身量中等皮膚微黑的少女就掀簾子走了進來,正是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大孫女蓮花!
白蓮花一早在門外就把她們的話聽了個十成十。
她低下頭羞澀地偎在了白老太太身邊:“祖母,您是最疼蓮花了,您捨得讓蓮花吃虧麼?”
白老太太的心一下子就軟了,這可是她最喜歡的孫女呀,跟她年輕時長得最像,怎麼能讓她吃虧呢?
她無奈地點了頭:“就這麼着吧,你三叔那不孝的逆子喲!”
白大太太和女兒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
出了門回她們大房的路上,白蓮花微微一笑,既矜持又驕傲:“還是孃親有辦法,不然,歡娘那個瘋子,怎麼配呢?”
白大太太也贊同:“就是,無論是你還是蓮蓬,都是孃親的好女兒,豈是那瘋子能比得上的!”
白蓮花的臉一下子就垮了下來更黑了:“孃親你可別打錯了主意,我纔是白家長女,蓮蓬她是次女!”
平日裡囂張跋扈的白大太太對女兒那是一點脾氣沒有的:“好了好了,孃親就這麼一說,咱們傢什麼好事兒不是先緊着你來?就連你侄子,也讓你三分!”
白蓮花不屑:“濤哥兒纔多大,他能跟我搶什麼!”
母女倆一路說一路走,二房那邊倒是從頭到尾鴉雀無聲,好似這白家的事兒跟他們完全不相干似的。
當天下午,白大太爺和四太爺忍着憋屈,抱着把這事兒給圓了的想法,咬着牙又做了一回好人,把老宅這邊的意思傳了過去。
白炳雄跟白太太一商量,既然是這樣,那等於是掛了個名兒,還是各過各的,爲了歡娘能上族譜,就答應了吧,索性他們心裡也不想把事情鬧到官府去丟這個人。
於是他總算去老宅和老孃見了一面,一切商量妥當,請了族長,就等着選好吉日給歡娘上族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