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非謬讚,而是嫂嫂你的確讓我感覺很可親。”
蕭惠歆笑容裡多了一抹真摯:“就好像從前我們一起說過話似的。”
白成歡很驚訝,蕭惠歆居然會有這樣的感覺……她們從前可不是一起說過話嗎?
年幼時,蕭惠雅與蕭惠歆兩姐妹也曾想要與她一起在喬皇后面前爭寵,與她偶爾也有些小口角。
只是這些,都是從前了,如今她願意示好,白成歡自然也接着:
“看來是我和長公主投緣。”
“是啊,雖然皇后纔是我的親嫂嫂,但在我看來,世子妃嫂嫂反倒更爲親近。”
從前寧可在後宮裡苦苦捱着受苦,也不願意去討好任何人,可此時蕭惠歆流暢的說出這些話,原來討好一個人,也並沒有那麼難。
不過兩個人說了沒有幾句話,左顧右盼間,就看見衛婉遠遠的領着人走了過來。
甚至一看見她們,衛婉立刻就招手笑了,那模樣,十足的就是來找她們的。
蕭惠歆眼眸閃了閃,伸手從頭頂上累累的薔薇花架上折了一朵白色薔薇,湊到了白成歡面前,像是再平常不過的賞花一般言笑晏晏:
“嫂嫂以後不必太顧忌皇后,不過是個假貨而已。日後,還請嫂嫂多在堂兄面前爲妹妹多多美言。”
白成歡心中頓起波瀾,臉上卻依然神色不驚,像只是聽到她在誇這朵花好看一般,含笑點了點頭,掩去了心底的異樣。
原來蕭家的人都是一樣的,人人都有做戲的天份,就連一直以卑微怯懦示人的蕭惠歆,也是一夜之間,無師自通。
短短的時間內,她就能夠想明白,若是到了胡邦,與其指望皇帝,還不如指望鎮守西北的秦王爲她撐腰,也是很不容易了。
只不過,連蕭惠歆這個從前與她交情不深的人都看出來了衛婉不對,皇帝卻能深信不疑白成歡從心底發出一聲譏誚的冷笑,原來是她太高估他了。
幸好蕭紹棠雖然也是蕭家的人,卻是在何家長大,帶着這座皇宮裡出來的人永遠都比不上的明朗與坦率。
兩人又隨意聊了幾句,衛婉就走到了她們面前。
“惠歆,滿朝的官員和夫人可都是來爲你送行的,你怎麼倒是躲開了?”
“娘娘說笑了,惠歆並不敢躲懶,只是有些氣悶,與世子妃嫂嫂出來透氣賞花罷了。”
蕭惠歆笑着向衛婉屈膝行禮。
衛婉也不讓她起身,盯着她細瞅了一瞬,才意味深長地笑道:
“到底是要嫁人了,瞧瞧,咱們的長公主真是長大了,這落落大方的模樣,想來日後到了胡邦也不至於讓皇上與本宮擔憂。”
這是說她不至於丟了大齊的臉吧?
蕭惠歆暗暗咬緊了脣,卻依舊溫順地垂着頭,彷彿羞澀含笑說不出話來。
衛婉滿意地點頭:
“好了,平身吧,這太陽也慢慢毒起來了,你回去吧,免得曬傷了你就不好了,和那些夫人們說說話,日後再想一起說話,也難了……”
絮絮地說了幾句,衛婉像是纔看見一邊的白成歡一樣,訝然道:
“秦王世子妃也在啊?本宮只顧着擔心長公主了,倒是怠慢了你!”
這話說的實在是……
衛婉身邊的一個掌事宮女就接口道:
“娘娘可不能這樣妄自菲薄,您是母儀天下的皇后,誰能站在您面前,那可是天大的福分,又怎麼能說您怠慢?”
說完,還刻意瞥了白成歡一眼:
“不過有的人也是,皇后娘娘寬宏,可也太不知禮了,這要是被皇上知道了,定然是要生氣的!”
白成歡恍然,衛婉今天是特意要跑來她面前找存在感來了?
不過這也沒什麼,既然她將皇后之位拱手相讓,自然也是不在意這些的。
她很乾脆地給衛婉行了禮:
“臣婦參見皇后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衛婉原本也是打算爲難爲難白成歡的,但是她沒想到白成歡居然一點兒也沒把這當成是難堪,讓她想爲難都無從爲難起。
這爲難一個人,想要看到的就是對方的不忿,生氣,無可奈何,種種情緒,那纔算得上是折磨,可白成歡這麼一來,她頓時什麼心思都沒有了。
“起來吧,本宮也不是那種容不得人的人,秦王世子妃這個樣子別人看到了還以爲本宮將你如何了呢!”
衛婉貌似很生氣的跟白成歡揮揮手,纔對蕭惠歆道:
“你們姑嫂倆什麼時候感情這麼好,本宮倒是不知道,不過此時本宮想跟秦王世子妃說幾句話,這大熱的天兒,惠歆你就先回去吧!”
蕭惠歆很是擔憂的看了白成歡一眼,她也算看出來了,衛婉這一通夾槍帶棒的話,根本就是衝着秦王世子妃來的。
而此時秦王世子也不在京城,秦王世子妃就算被人欺負,除了威北侯府,誰又能爲他撐腰呢?
而這又是後宮的御花園,威北侯府的人也不能隨便進來。
白成歡看出了蕭惠歆的擔憂,給了她一個放心的眼神。
衛婉這幅在蕭惠歆面前要裝大尾巴狼的架勢,她也算見識過了,她也想要知道蕭惠歆走了之後,衛婉如何收場除非衛婉是不在乎她的家人了,徹底要跟秦王府翻臉。
似乎是讀懂了白成歡的眼神,蕭惠歆很是乖巧的告辭離去了。
蕭惠歆的身影剛一消失,衛婉就轉過頭來,命令跟着她一起來的掌事姑姑帶着宮人們退下去,纔對白成歡笑道:
“剛纔人多,爲了不讓他們起疑,本宮只好……如有得罪,還請世子妃莫要跟本宮計較。”
白成歡略略挑了挑眉,衛婉這臉色倒是轉的快,理由也找的很充分,可偏偏她就不想吃她這套。
她也笑道:
“娘娘如今,也是好大的陣仗!不過您如今是皇后,今非昔比,而我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世子妃,我哪裡敢跟娘娘計較?我能計較的,不過是家中幾個無用的閒人罷了。”
衛婉臉色唰一下就白了,神情驟然從暖春到了寒冬:
“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想對我的家人做什麼?”
白成歡笑眯眯的道:
“自然是心裡不痛快,要把氣撒在他們頭上啊!其實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他們的親人都不把他們當一回事情,我又做什麼要憐憫他們呢?娘娘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白成歡!”衛婉咬牙切齒。
“娘娘有事就吩咐吧,我洗耳恭聽。”
白成歡臉上還帶着笑容,落在衛婉的眼裡,根本就是赤裸裸的諷刺!
這一下算是徹底激怒了衛婉,她逼近白成歡,刻意壓低的聲音裡帶着恨意:
“白成歡,你就不怕,我將你對我所做的事情告訴秦王府的人?”
“哦?那我對你做了什麼?”白成歡一點兒都沒有因爲她的話而露出驚慌,反而露出興致勃勃的神情來:
“我可不就是秦王府的人嗎?娘娘直接跟我說好了!”
這樣坦坦蕩蕩半分心虛都沒有的神情,倒是讓原本滿心篤定的衛婉遲疑了起來。
她之前確定,她在那個神秘的主子給他的信箋上聞到過的墨香,只在秦王世子妃身上聞到過,所以她懷疑那個一手推動她成爲徐成歡替身的人,就是秦王世子妃,或者說,孝元皇后本尊!
可此時白成歡這樣感興趣的樣子,讓她又有些不確定起來。
她其實後來查過了,帶着那種香味的墨,雖然十分名貴難得,民間並沒有多少人能用得上,可在京城這種地方,並算不得絕無僅有。
衛婉心中將這件事又過了幾遍,要用這件事來威脅秦王世子妃的念頭,到底是暫時偃旗息鼓了。
她的家人都還在秦王府手中,她如今還是冒不起這個險。
白成歡看着衛婉眼底神色轉了幾轉,來時那種氣勢洶洶的氣息逐漸弱了下去,心裡也悄悄鬆了一口氣。
衛婉一開口,她就知道衛婉想說什麼。
索性她後來也不再用那種墨了,也再也沒有讓衛婉做過什麼事情,想必衛婉心中還是有些不確定的。
如此就好……雖然她並不害怕衛婉說出什麼來,可她若是胡思亂想再猜出什麼來,也是一個大麻煩。
所以白成歡也沒有什麼耐心去應付衛婉了,畢竟從心底來講,她並不願意對着這麼一張臉,兩個人在這裡脣槍舌戰,這讓她有一種在跟從前的自己作鬥爭的錯覺。
“娘娘有什麼事情就說吧,我也要回去了,畢竟娘娘也說了,這裡太陽大,曬傷了就不好了。”
衛婉此時越想,心裡越忐忑,尤其白成歡拿她的家人說事兒,她就有些後悔自己剛纔的衝動。
似乎是帶着想要補救的心理,衛婉的語氣驟然間卑微了許多:
“方纔是我失了分寸,世子妃不要跟我計較……其實我也就是想來問問,爲何非要我促成和談,一旦和談,王爺手裡的軍權可就……那時候我若是再去阻止皇上,也有些,力不從心。到時候秦王府可不要怨我做事不利!”
白成歡就涼涼的看了衛婉一眼:“那你覺得要是繼續打下去,西北軍的軍餉與一應補給,都是誰出呢?”
“自然是朝廷……”
衛婉只說了這一句話,就立馬啞口無言西北的軍餉朝廷來出?
那是不可能的!
皇帝的心思,從去年打仗開始,就一直很明白,既想馬兒跑得快,卻又不給馬兒吃草。
既想讓秦王爲他鎮守邊關,打勝仗,平天下,卻又一兩銀子都不願意給秦王。
若不和談,那就只能由秦王府繼續賣命,將秦王府所有的一切儲備都逐漸消耗殆盡,等到最後秦王在西北與胡人兩敗俱傷之時,皇帝想要將秦王府如何,簡直就是不費吹灰之力,秦王府再也不會有與皇上對抗的能力。
“有些事情,娘娘若是鬧不明白,就不要想這麼多,太過勞思傷神也不好,娘娘您說是不是?”
這話說的衛婉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只覺得自己在白成歡面前像是愚不可及,卻又心中暗恨自己多管閒事若是秦王府真的在這場角逐中落敗,對她也還是有利的。
只不過這個時候,衛婉也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再跟白成歡鬧脾氣,遂很是謙恭地道:
“看來此事是我多想了,還請世子妃不要見怪。出來的時間也不短了,咱們回去吧?”
這會兒衛婉想走了,白成歡卻不願意了。
其實面對衛婉這樣的一個細作,她也很是覺得頭痛,說忠心吧,不夠忠心,隨時都可能反戈相擊,說聰明吧,也是自做主張的小聰明,若不是這張臉,這樣的人是絕對入不了秦王府的眼的。
尤其此時衛婉頂着她從前的臉,卻做着這樣低眉順眼的神情,她發自心底的厭惡,恨不得立刻就走開,只不過……
她想了想,還是將心裡的疑惑問了出來:
“你到皇上身邊也有半年多了,爲何還沒有爲皇上誕下子嗣呢?”
衛婉萬萬沒想到白成歡居然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一臉看白癡一樣的神情看着白成歡,語氣也帶上了幾分自嘲:
“世子妃,莫不是糊塗了?您覺得,我能有皇上的子嗣嗎?”
白成歡默然不語。
她自然是知道以衛婉的身份,是不能生下皇子的,不然,不光以後會是一個麻煩,現如今就要更加防着衛婉因此產生異心。
可是她偶然想起安竹林說過的那些話,也真的很想知道爲什麼,前世她與蕭紹昀生了五子三女,卻沒有一個能活的下來?
到底是她的問題,還是蕭紹昀的問題?是他們遭受了什麼詛咒,上天不允許他們有子嗣,還是有人刻意謀害?
這些問題雖然虛無縹緲,但卻存在她的腦子裡,時不時就會蹦出來,攪得她不得安寧。
“罷了,我也就是白問問,你心中有數就好,我們回去吧。”
說就直接轉身走開了,也不管衛婉是個什麼臉色。
白成歡順着原路走過的時候,站在遠處的宮人們還覺得十分奇怪,方纔看樣子,秦王世子妃,分明是畏懼娘娘的,可怎麼看着這神情,她倒像是一點都不恭敬?
衛婉自然是惱羞成怒,可她站在原地想了想,心中生出一個念頭來
白成歡說這話的意思……難不成是秦王府又改變了主意,想讓她生一個孩子,將來當做傀儡,以挾天子令諸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