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慧是個什麼樣的人,蕭紹棠可能還不是很清楚,但是白成歡已經一清二楚。
重生之人,從蕭紹昀到安竹林,到圓慧,個個都是要搞事情的。
唯一一個不確定是否也是重生者的宋長卿,還指不定在暗地裡憋着什麼大招。
說圓慧能從此一心向善,回到京城去老實唸經,那是太陽打西邊出來白成歡都不會相信。
蕭紹棠笑笑:
“我也不大相信,所以命人跟着他了,根據報回來的消息,他可能是要去冀州。”
“冀州?”
白成歡迅速思索着冀州那個地方冀州離京城不遠,那裡,又有什麼值得圓慧惦記的東西呢?
從南到北,白成歡與蕭紹棠兩人足足行了十日的路。
一路上雖然有些辛苦,但兩人的心情卻十分暢快。
西南多霧嶂,但是山川秀麗,風光宜人,西北則是一派的疏朗廣闊,這不同的天地都是大齊的大好河山。
峻巖飛瀑與山林葳蕤,奇花異樹與飛禽走獸,大好的夏日時光無論南北,都是一樣的瑰麗得令人心醉。
兩人行走在這千里的路途上,那些囿於京城的鬱氣,都隨風化在了壯麗山河的美景間。
趙文鬆帶着當日趕赴西南之時帶的西北軍已經走在了前面,三喜和四喜則是跟着蕭紹棠前行。
這些日子時不時地看着兩人牽手走在山間,你儂我儂的樣子,三喜和四喜都覺得有些眼痠。
“世子這麼着行路,咱們什麼時候才能到寧州啊?”
三喜嘴裡叼着草根,百無聊賴地感嘆着。
四喜覷了覷正在一處瀑布下仰頭驚歎的兩人,估摸着世子和世子妃該聽不到,才掩脣道:
“你不懂,世子這是覺得愧疚,特意趁着這個機會帶着世子妃遊山玩水,也算是補償。”
“這話怎麼能這麼說?在閔州是世子妃救了咱們沒錯,這恩德我三喜也是記在心裡的,永生不會忘!可是世子對世子妃那麼好,怎麼就愧疚了?”
三喜是跟着蕭紹棠一路從西北到京城,又到如今的,他對這一說法十分不服。
“從一開始,就是咱們世子處處巴着世子妃,因着世子妃,說跟威北候府結盟就結盟,說讓步就讓步,被世子妃打了也還是二話不說腆着臉去討好她,成了親更是一個通房妾室都沒有,一心一意只守着她,哪裡對不住她了?”
四喜就輕蔑地看着三喜:
“你啊,活該你如今還是打光棍兒!世子先前離開京城,將世子妃一個人留在京城和袁先生苦苦支撐,心裡已經十分過意不去了,後來皇上又逼着世子妃撞了柱子,如今世子妃雖然跟在咱們世子身邊,可都還不能光明正大,你沒見盧大樹看世子妃的那眼神?”
三喜恍然大悟是了,盧大樹從前沒見過世子妃,也沒人跟他說實話,他至今還以爲世子妃是世子在外面花心領回來的女子呢!
三喜看向世子妃的目光就有些不忍心起來好好的一個正室,卻被人看成婢妾之流,這委屈可真是不小!
不過三喜對四喜戳他心窩子的事情還是不能原諒:
“說我活該打光棍兒,好像你不是光棍兒似的!”
要是往常,四喜早就和三喜打起來了,可這會兒,他居然沉默了一下,才點點頭:
“嗯,你說的對,我還是光棍兒,得找個媳婦了。”
“去你的吧,你是不是看着世子和世子妃整日裡膩歪在一起,也眼紅,思春了?不過你思春也得挑個好時候,也不看看如今的局勢!再說娶個媳婦還得天天供着,自找麻煩!”
三喜不屑一顧,完全不理解四喜這蠢想法。
四喜也不跟他計較:
“算了,你就是個榆木疙瘩削成的人,跟你說不着。”
三喜這是跟着世子久了,看世子總把世子妃供起來對待,以爲誰家過日子都是這樣。以他一根筋的性子,愣是被嚇得有點恐懼成親了。
再說這局勢,他想要成親的想法正是因爲這個局勢。
他們的年紀也不小了,如今大齊各方的局勢不動則矣,一動就不知道是多少年的廝殺了。
他們從前被挑做世子的侍衛之時,都曾是發過誓這輩子不計生死,跟隨世子的,將來跟在世子身邊,在殘酷的亂世裡,生死不知,若是要有個萬一……他豈不是得絕後了?
只不過這會兒也不好提,等到了西北,乾脆就去求了世子妃,不拘是世子妃身邊的秋月還是秋雨,隨便指一個給他好了。
水聲如雷鳴的飛瀑之下,白成歡正興奮地站在瀑布下寒潭邊的大石頭上,仰望着那飛流直下的壯觀流瀑,伸出手去接那飛濺起來的水花,指尖的水珠在透過密林照射下來的陽光下晶瑩璀璨。
寒潭水面上一陣幽涼的風吹來,吹散了山間殘留的最後一絲暑熱,背對着他的女子烏黑的髮絲隨着素白的裙琚一起飛起來,飄飄欲仙就像是山間的精靈。
蕭紹棠眼中頓時盛滿了美景,笑着伸出雙手捂住了白成歡的耳朵。
白成歡耳朵上感到一陣灼熱,就轉過身來,蕭紹棠的手心也就從她柔軟的髮絲與臉頰上拂過,順着她轉身,還是牢牢地捂着她的耳朵。
“這聲音太大,聽久了會耳鳴的!”
蕭紹棠的聲音都被淹沒在瀑布的聲音裡,但白成歡依然能從他的口型中看出他說了什麼。
望着眼前面帶寵溺笑意的男子,白成歡眼中瑩光閃耀,就像是寒潭中所有的光芒全都匯聚到了她的眼底,她笑着伸出手,也牢牢捂住了蕭紹棠的耳朵:
“那你就不會捂着自己的耳朵嗎?”
“因爲你比我重要啊!因爲,我愛你啊!”
蕭紹棠的脣一張一合,白成歡依舊看懂了。
作爲一個女子,聽到自己的夫君說這樣的話,白成歡真是太開心了。
“這樣啊,我也愛你啊!”
她喊完這句話就笑了起來,無拘無束的笑聲傳遍了寒潭,卻又羞澀地收回手,捂住了自己的臉頰!
呵呵,她再也不是矜持的淑女了!
蕭紹棠看着她快樂的樣子,眼中的笑意再也沒有散去過。
她在他的身邊,一天比一天開心快樂,一天比一天更變得自由自在,無拘無束,這就是她對他最好的迴應。
若是說西北的夏天還算的上涼爽,那京城一帶的夏天就絕對算得上熾熱。
最近天氣熱得讓人心煩氣躁,皇帝決定帶着衛婉前往京城附近的皇家避暑山莊避暑。
大齊皇室的避暑山莊久負盛名,坐落於京城北郊的景山上,與北山寺遙遙相對,是大齊歷代帝王避暑的場所。
去年雖然格外乾旱,天氣也是酷熱,可是因爲孝元皇后剛剛薨逝,皇帝並沒有心情去。
而今年,因爲皇后衛婉一再嚷着天熱,皇帝也事事不順,心中煩躁,也想出去散散心,就同意了。
要是擱往年,皇帝想去避暑山莊避個暑,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可是今年……用不着別人反對,方含東就第一個不同意。
如今的局勢雖然還不明朗,但方含東絕對不蠢,在官場上混了幾十年,他的嗅覺還是很靈敏的。
秦王世子在西南如今是捷報頻傳,秦王在西北虎視眈眈,就連東南的林稻城也倒戈支持了秦王。
而皇上這邊,晉王默不作聲,朝臣大半也是作壁上觀,甚至京城中還有威北侯府與樑國公府猶存二心。
皇上要是執意出京,動亂之時龍御不在京城,一旦發生動亂,那頃刻間就是傾國之禍!
雖然方含東沒敢把話說的太明白,但也竭力在皇帝面前闡明利害,只可惜皇帝當着他的面似乎是被說動了,但是回到後宮,對着衛婉那張臉,卻又說不出不答應的話。
“皇上,我們,不去了是不是?”
衛婉見皇帝欲言又止,就面露失望。
她不知道袁先生爲什麼要讓她將皇帝帶出京城,可她也是真的想跟着皇帝離開皇宮,換個環境。
最近的皇帝已經接近瘋瘋癲癲,天天面對着這樣的皇帝,實在是讓她人覺得太壓抑了。
這樣壓抑的日子也過得久了,她甚至覺得自己也會像皇帝一樣瘋掉。
皇帝久久凝望着衛婉的這張臉,心中頓時刺痛不已。
前世雖然他與成歡一生坎坷,但多是心中悲苦,於衣食住行上倒是沒有讓成歡受過什麼委屈。
哪裡會像這個時候,成歡想去京郊避個暑都會有人百般阻撓。
皇帝到了嘴邊的話打個轉,又改了過來:
“去,怎麼會不去呢?只要是你想去的地方,朕都願意帶你去!”
“多謝皇上!皇上待臣妾真好!”
衛婉立刻笑靨如花地跟皇帝行禮,長睫遮掩下的眼眸中卻沒有什麼笑意。
他終於答應帶她離開京城了,可他看的,卻依舊不是她衛婉這個人,而是她的這張臉。
皇帝決定出京去避暑,這個消息讓方含東徹底絕望了。
萬般無奈之下,他只好奏請皇帝,帶百官同行。
卻沒想到朝臣們一聽到這個消息就紛紛告假,告病。
這個時候,大家都是再精明不過的人,皇帝擅自出京也就罷了,他們纔不願意跟着去趟這渾水。
方含東倒是想跟着皇帝一起去,偏偏皇帝又認爲他忠心可嘉,特特留下他在京城與安西郡王一起處理朝政,有大事再往京郊去奏請。
到了皇帝離京那一日,方含東送了皇帝一程又一程,望着皇帝的龍輦被御林軍簇擁着遠去的影子,驟然就忍不住潸然淚下。
對於他來說,只有跟着皇帝才能保證他富貴無憂。可要是皇帝這邊出現個什麼差錯,他可怎麼辦?
而離京城不遠的冀州,一個風塵僕僕的和尚,頂着炎炎烈日,踏上了清河縣的地界。
他沒有跟街上的任何人說話,也沒有去路邊的茶鋪詢問方向,而是直接向着清河最大的世家,清河崔家舉族聚居的地方走了過去。
崔家的現任家主崔大老爺就聽聞家中的僕人在風傳一樁怪事。
“今兒大門外來了個和尚,聽說一直在咱們家大門口徘徊不去呢,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
“是是是,這事我也聽說了,不過我怎麼聽說那大和尚好像還有好些話?”
“什麼話?”
“說是看咱們崔家頭頂上祥雲密佈,不同凡響,所以才站那裡看住了,遲遲不肯離去。”
“哎呦,這話就聽的人都膩了,咱們崔家是上百年的世家了,本來就有吉星高照,這和尚倒也慣會說好話!”
“不是,你不知道這其中的緣故,我怎麼聽前院伺候的孫二家的說,那和尚一直在嘀咕,說咱們家大小姐有鳳命在身,咱們崔家有龍氣哪!”
“老天爺呀,這話可不能隨便亂說,快別說了,別說了!”
又是龍氣,又是鳳命的,這是想造反還是想謀逆?
話說到這裡,檐下竊竊私語的兩個僕婦急急地各自走開了。
正坐在窗下看書的崔大老爺卻將這番話聽得清清楚楚,臉色一瞬間就陰沉了下來。
這是什麼人,前來害他崔家?
崔家就算心裡也在打算盤,想推晉王上位,也絕不會如此囂張高調,此人卻在崔家大門外說這樣的話,這簡直就是要置崔家於死地!
崔大老爺二話不說就命人去將那和尚“請”了進來。
“你是何處妖僧?居然敢在我崔家門外,妖言惑衆!”
崔大老爺身爲家主多年,在族中積威甚重,生氣的時候面色沉重,一般人在他面前都會有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可他眼前這個身穿緇衣,滿身塵土的和尚臉上卻沒有任何的畏懼之色。
“阿彌陀佛!”
他雙掌合十,先宣了一聲佛號,才肅然道:
“雛鳳臥於家中,龍氣自此而出,貧僧只不過說了一句實話而已,施主爲何不喜,反倒要怪罪貧僧?”
“一派胡言!”
雖然心中驚訝已過,崔大老爺還是忍不住出聲喝道:“大齊上有皇上,下有諸王,什麼龍鳳之言,又幹我崔家何事?”
圓慧就笑了笑:
“貧僧法號圓慧,在京城北郊北山寺修行。”
崔大老爺驚住了,眼前這灰撲撲的和尚,居然就是傳說中的那個高僧圓慧?
圓慧看出他眼中驚愕,笑容更盛:
“如此,施主還覺得貧僧會打誑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