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太太雖然哭天搶地,但是白炳雄這麼多年下來,在白老太太的挑剔冷酷之下已經傷透了心。
原本對母親的敬重和孺慕早就被消耗殆盡,他到最後也沒有再去安慰白老太太,也沒有像從前那樣乖乖跪下請罪,他隨她去哭喊,反正有大嫂她們哄着,他叫了自己的兩個哥哥一起出去了。
想拿捏的人甩手走了,白老太太哭了幾聲也覺得着實沒意思,就捂着額頭喊頭疼,躺下來就翻身向裡,理也不理李氏和她的一雙兒女,有心想給李氏個難堪。
可是李氏早已對婆婆的這番做派爛熟於心,也不去理她,轉過身叫了女兒一一認起屋內的人來。
白歡娘生來瘋傻,白家的人對她來說,就算是見過,那也是陌生人,這也正好掩飾了白成歡不是原身的事實。
白成歡隨李氏站在屋角,默默打量這一大家的人。
若說之前聽了李氏對從前的描述,白成歡還懷疑過白炳雄會不會不是老太太親生的以至於偏心到那種地步,今日一見兩位伯父,倒是再無懷疑。
剛纔出去的兄弟三人,除了高矮胖瘦略有不同,其餘的,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對此,白成歡也只能說,五個手指頭還長短不一般呢,或許白炳雄在老太太眼裡,就是最短的那個吧。
留在屋裡的人,跟着白大太太一起在安撫老太太的,除了白蓮花,就是大房的兩個兒媳婦,都是長相普通,規規矩矩的小媳婦兒,婆婆做什麼她們就做什麼。
地下站着抱孩子的小女子面容跟白大太太相似,都是圓臉,眼睛挺大卻有些無神,這是大房的次女,如今在白家排行第三的白蓮蓬。懷裡抱着的小男孩兒扭來扭去,那是這白家如今唯一的重孫濤哥兒。
剩下的就是大房的兩個堂兄,白祥家和白祥業,兩人都是白家男人的長相,身材高大,面容有些粗獷,態度卻和白大太太截然相反,見她行禮都很是和藹可親地喊她“成歡妹妹”。
這樣看起來,整個白家的男人,倒只有哥哥白祥歡是個例外了,雖然身材也算的上高大,眉眼卻是偏於讀書人的文弱,這也許是跟自小喜歡讀書不喜習武有關。
除了大房的人,就是二房的人了,一個面容寡淡和李氏年紀不相上下的婦人帶着兩個面貌不俗卻神情有些畏縮的小女子站在靠門口的地方。
“這是你二孃娘,和你二姐姐蓮心,還有你四姐姐蓮葉。”
李氏跟女兒說道。
“二孃娘好,二姐姐四姐姐好。”白成歡一一見禮。
那婦人卻只是輕輕點了點頭一言不發,兩個小女子也只聲如蚊蚋一般吶吶地說了句“妹妹好”,就再沒什麼話了。
只是李氏卻像是習慣了似的,也沒什麼不滿意。
等到屋裡的人一一廝見完,白老太太還躺着拿性子。
李氏卻早已不是剛進白家門兒的小媳婦兒了,這麼多年老太太也早把她的心涼透了,她對着大炕上老太太側躺的背影行了一禮道:“娘既然不舒服,那就早些歇着吧,媳婦先帶歡娘回去了,娘有什麼想吃的,想要的,叫阿蘿過去說一聲,媳婦着人給娘送過來。”
白老太太閉着眼裝睡,李氏站了一會兒沒得到任何迴音,暗暗冷笑一聲,起身就帶着女兒出了屋子。
還當她是從前那個顧忌兒女,凡事示弱臉皮薄,還想費盡心思討好這家人的李仙娥呢?
出了正屋,李氏臨走前招招手叫來了送過來老宅的兩個丫鬟,阿蘿和阿蘭。
“我這些年留你們在老宅,委屈你們了,從今往後,你們給我盯着點,有什麼風吹草動都給我記着,等你們到了年紀,我自會爲你們找個好人家。”
“是,奴婢定然好好伺候老太太,請三太太放心。”
兩個丫鬟又驚又喜,連忙屈身行禮答應了。她們在這邊可不光是伺候一個難纏的老太太這麼簡單,這大太太一家捨不得多買丫鬟,這麼些人總共纔有七八個伺候的,又偏偏喜歡擺譜,有事兒沒事兒也總是可着勁兒使喚她們,她們的日子過得苦不堪言,如今聽李氏這麼說,眼見跳出這泥潭有希望,原先對李氏的那點暗暗的怨言也跟着沒了。
李氏看她們的神情也知道她們心裡明白了,就沒再說什麼。
說到底這兩個丫鬟還是她出着月例,賣身契還在她手裡,這麼多年不過是不跟這邊拉扯,沒必要費那個心思,但這次這邊既然這麼大張旗鼓地要算計,那她也不能就等着被她們算計,這倒是現成兒的耳報神。
“歡娘,我們先去馬車上等你爹爹吧,小武,去把三少爺的馬也牽過來。”
李氏帶着女兒出了門,站在馬車邊吩咐了一聲,身後白大太太就追了出來,正好聽見她的話,頓時喜笑顏開:“哎喲,我就說還是三弟妹懂禮,看看,這就對了,以後祥歡可是三少爺了,咱們歡娘呢,可也不是大小姐了,是五小姐了,你們幾個丫頭可千萬別喊錯了,咱們白家以後就只有團哥兒一個大少爺,蓮花一個大小姐,這樣親親熱熱的一家人多好!”
李氏連個笑臉都欠奉,冷然道:“婆婆不是還頭疼着嗎,大嫂不着人去請大夫追出來就爲了說這個?”
白大太太的笑臉僵了一僵,好心情也沒受什麼打擾,揮揮帕子:“是是是,可憐婆婆身邊離了我,就不行,那我先去了,你們回吧。”
李氏也不去理她,看着女兒上了馬車,自個兒也跟着上去了。
母女兩人在車裡坐好,李氏才輕輕地吁了口氣。
“來這老宅一趟,都要少活好幾年!歡娘,你祖母那個樣子,你也別放在心上,她不是對你不滿,她是對我們這一家都不滿!”
從頭到尾,白老太太除了挑剔名字,可是一個字都沒有問過歡娘!
這還是親孫女呢,真真不如兩路旁人!女兒心裡不知道多難過呢!
白成歡看着她不忿的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
“孃親不必氣惱,祖母是糊塗了些,我不會往心裡去的。”
說真的,她之前以爲白老太太會是京城那些老夫人老太太一般的狠角色,今日見了才發現,不過如此。
長相倒是慈眉善目,只是這性子彆扭冷酷了些,心眼兒偏,想要磋磨人也是些不入流的手段,雖然讓人噁心,但遇到李氏這樣如今已經不在乎這種軟刀子的人,也是沒什麼殺傷力了。跟那些真正的惡婆婆比起來,那手段還差遠了。
要是京城那些滿嘴規矩的老太太,那可不是這麼使性子不理她們這麼簡單了,動輒就是罰跪禁足抄經書什麼的,可不會只是給點難堪就能了結的事兒。
這樣的老太太,只需要離得遠遠兒的,倒也礙不着什麼事兒。
母女兩人等了沒一會兒,白炳雄就回來了。
他站在車前掀簾跟李氏交待情況:“沒問出來,到底也沒說是爲什麼。”
李氏冷哼:“自然是問不出來的,都是胳膊肘往裡拐的,誰會那麼傻跟你說!”
對自個兒的兩個哥哥,白炳雄還是有些親情之念的,連連搖頭:“不是,大哥二哥不是那樣的人,他們肯定也是不知道。”
“那就看着吧,狐狸尾巴遲早會露出來的。”李氏不想再讓丈夫難堪,就揭過了此事。
倒是白成歡在一邊想着白大太太透着興奮的那幾句話,心裡有了點數。
原來這麼大費周章,要爭的,不過是個名頭而已。
就是不知道,爭的是白家大少爺的名頭還是白家大小姐的名頭?
白家這樣人丁雖旺,卻沒什麼名望,房頭又多的家族,一個大少爺大小姐的名頭,又能帶來什麼好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