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趙文柏進了冀州城以後,不僅遲遲不將自己帶的人馬指揮權交給袁京,甚至還想要從袁京手裡奪過魯州先過來的那批人馬的指揮權。
袁京爲人精明,一來二去就動了氣。
這些士兵又不聽他調動,他卻還要提供這一萬人馬耗資巨大的糧草,如今還不知足,這是開什麼玩笑!
他弄明白趙文柏的意圖之後,即刻就命人停了給趙文柏軍隊的一概供應。
遠來是客,可這客不但不守規矩,還想反客爲主,那就別怪他不客氣了!
趙文柏就不幹了:
“我們千里迢迢從魯州趕來援助冀州,袁守備連糧草都不提供,那是要我們兄弟餓着肚子打仗?”
“那我們雍州軍不也是過來援助冀州的嗎?我們的軍餉糧草一概都是從雍州籌措!”
“你們雍州跟冀州原本就打斷骨頭連着筋,不分你我,可是我們魯州這麼遠,我上哪兒去籌措糧草?太欺負人了!”
在一萬人馬餓了一天肚子之後,不過三言兩語,趙文柏就和袁京鬧崩了。
被他帶過來的一萬人馬也惱了,軍中差點起了譁變。
最後趙文柏手下就有幾個將官與袁京手下的將官理論了起來:
“都是爲皇上盡忠,憑什麼不管我們死活?”
“是啊,我們憑什麼管你們死活!你們是爲皇上盡忠,得是皇上管你們死活!”
袁京手下的幾個副將氣憤之下口不擇言。
趙文柏這邊立刻就抓住了他們的小辮子進行攻訐:
“你們這話就說得大逆不道了,是想要我們投了你們麾下,從此爲袁守備盡忠不成?”
“我們可沒這麼說,你這是誣陷!”
都是性格粗暴的軍爺,習慣拳頭解決問題,一言不合,兩邊很快就打了起來。
上司鬧翻,下屬打架,眼見着這冀州是容不下魯州軍了。
袁京就呵斥趙文柏:
“敵人就在城外,我們卻在這裡起內訌,還嫌不夠亂嗎?”
趙文柏也硬氣,二話沒說帶了人就要走。
“既然這冀州容不下我們爲皇上盡忠,那我們就直接去京城爲皇上盡忠,想必皇上一定會爲我們做主!”
袁京冷笑:
“那你就去京城找皇上爲你做主好了!”
趙文柏即日就帶着那一萬人馬浩浩蕩蕩地離開了冀州,直奔京城而去。
袁京沒想到他居然真的敢走,憋了一肚子的氣,只能命人暗地先行,趕在趙文柏見到皇帝之前先行將事情說清楚。
他倒要看看,這樣帶着士兵負氣出走,私自行軍的人到了御前,皇上會將他如何治罪!
趙文柏走了不過兩日,袁京派出去的人就回來了:
“守備大人,趙文柏沒去京城,他去雍州了!”
“他去雍州做什麼?!”
袁京心裡驚疑不定,但是再三回想,又想不出來什麼不對勁趙文柏的長相據那幾個副將看,都是本人沒錯,他手中的調兵文書也蓋着魯王府的大印,到底是哪裡不對?
這個疑惑困擾了袁京好幾日,直到又過了兩日,雍州到冀州一路上的哨所高臺上燃起傳迅的狼煙,他才難以置信地回過神來:
“雍州遭襲了?這怎麼可能!”
他一直都守在這裡,秦軍根本就不可能過去!
若要說唯一去雍州的,只有趙文柏帶着的一萬人馬!
袁京仍舊一頭霧水,想不出趙文柏怎麼會突然叛變,但他心中已經明鏡一樣,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處境了 шωш. т tκa n. CO
他親手將敵人放了過去造成雍州被圍困,京城受威脅,無論冀州守不守得住,他日後都難辭其咎!
袁京心中陡然塞滿了絕望,但他還不得不打起精神去做更重要的事情!
因爲從雍州被圍的消息傳到冀州的那一刻開始,安靜了多日的秦軍就立刻對冀州城發起了總攻!
秦軍除了雲梯,還用上了火攻,一簇簇燃着火苗的箭支飛上城頭,徹底將冀州染成一片火海。
戰火硝煙同時在雍州與冀州的城頭燃起,而原本堅守冀州的兵將,有一大半都開始心思漂浮不定,幾次讓秦軍攻上了城樓,最後以冀州軍死傷上萬人告終,才艱難守住了城樓。
但是夜幕降臨的時候,袁京倚在幾乎成爲殘垣斷壁一般的城樓上,心如死灰。
僅僅一日,冀州的城樓就成了這樣,那當秦軍捲土重來的時候,冀州的城牆,還能守得住嗎?
而更讓袁京憤怒的,是秦軍還派探子潛入城中,四處散發消息,說雍州已經被圍困,時刻會城破!
大部分從雍州調動過來的兵將都開始惶然不安,強烈要求回援雍州
他們的妻兒老小跟着他們四處換防,如今都在雍州安家不久,一旦發生戰亂,就算雍州城不會被攻破,也會導致他們的妻兒生活動盪不安,甚至他們的家眷連個求助的人都沒有!
袁京竭力忍着內心的怒火,安撫各方情緒:
“不過區區一萬人馬而已,雍州還有守兵,京城也不會坐視不理,大家只管安心,阻住秦軍是要事!若是冀州失守,那雍州定然也保不住,孰輕孰重,各位掂量不清嗎?”
可那些跟着他一路過來的屬下此刻卻都完全不買賬:
“袁守備說得如此輕飄飄,那是因爲袁守備您的家人都在京城,您沒有後顧之憂!可我們呢?我們在這裡保衛冀州,誰來保衛我們雍州?”
“可你們是朝廷的兵士,你們理應以朝廷大局爲重!你們領了朝廷的俸祿,就要聽從朝廷的調遣!”
袁京原本是想對這些人曉以大義,喚起他們骨子裡的血性和責任。
但他沒想到的是,他這樣的話一說出口,那些與他對峙的兵將們只是沉默了一瞬,就紛紛冷笑起來。
“袁守備這話不用跟我們說,反正我們也有一年多沒有領過朝廷的俸祿了,我們如今能在這冀州城頭跟袁守備拋頭顱灑熱血,已經是盡了對朝廷最大的忠義了!如今我們的妻兒生死不知,受人脅迫,我們若是置之不理,那還算個人嗎?”
袁京被噎了個半死朝廷的餉銀一直就沒發利索過,平日裡只能發些糧食布帛讓這些將士們勉強度日,難怪他們如此不滿。
袁京只得用上了最強硬的手段,下令但凡有私自傳謠,私自撤退者,殺無赦。
如此一來,殺了不少人,更是越發引得軍中怨恨加深,待到第二日秦軍再次來襲的時候,一個心灰意冷的統帥,加上心懷怨恨不肯好好聽令的士兵,軍心渙散,作戰不利,終於被秦軍一舉攻下了冀州城。
袁京節節敗退之下,只能壯士斷腕,丟了冀州府城,帶着倉皇逃離的士兵們撤向冀州其餘的幾個縣城。
蕭紹棠與白成歡騎在駿馬之上,帶人進入冀州府城的時候,冀州原本還戰戰兢兢的百姓見秦軍入城以後並沒有四處搶掠,或是如同傳聞中那樣屠城,一個個都放下心來,很多對朝廷不滿的人甚至跑到街上夾道歡迎。
冀州知府扔下府衙就跑了,甚至連官印都沒來得及拿。
秦軍異常順利地佔據了冀州府城衙門,很順手地接管了冀州的一切。
而白成歡的眉頭並沒有解開,她與蕭紹棠在簡單佈置過的營帳內迅速開始劃分兵力。
蕭紹棠指着輿圖對衆將士道:
“趙副將冒充他的胞弟成功地圍了雍州,是大功一件,可這個時候,趙副將那邊我們必須速速前去增援!”
袁京撤退了,但是他並不會就此放棄與秦軍的對抗。
若是他回過神穩定下來,必定會先去對付只有一萬兵馬的趙副將,而且雍州離京城太近,如今與秦軍主力之間又被袁京隔開,一旦京城發兵過來,面臨前後夾擊的人立刻就要從袁京變成趙文鬆。
白成歡卻是有些不同意:
“這個時候若是我們派人增援,先不說增援的人馬怎麼才能穿過袁京這個障礙到達雍州,只說這一路過去,還要與袁京作戰,路途又遙遠,等到達雍州的時候,說不定就會成爲趙副將的陪葬。”
往日裡與趙文鬆交好的幾個副將一聽世子妃似乎是不同意增援,立刻就急了:
“世子妃這話什麼意思?難道我們就在這裡眼睜睜看着趙副將陷落在雍州嗎?”
白成歡峨眉冷凝,正要駁回去,蕭紹棠就已經發火了:
“你們白白帶了這麼長時間的兵,不知道聽人把話說完嗎?”
那幾個副將雖然瞬間閉嘴,但是看神色還是不服氣的,蕭紹棠正要接着說下去,一邊沉默不語的章千總卻忽然開口了。
“我明白世子妃的意思,我們與其增援,不如追擊!”
話很簡短,但是大家都聽懂了,瞬間眼前都是一亮。
與其穿過袁京的防線去增援趙文鬆,不如直接追擊袁京,將他打得沒有力氣再去理會雍州,那趙文鬆憑着一萬人馬,對付已經沒什麼兵力的雍州城是沒什麼問題的!
但還是有人疑慮:
“那要是京城那邊派人前來,趙副將豈不是孤立無援?”
這個白成歡已經想好了:
“京城那邊不必擔心,世子與我自會解決,諸位只要竭盡全力乘勝追擊,就是大功一件!”
幾位副將就都看着蕭紹棠。
蕭紹棠卻是毫不遲疑地點了頭:
“一切就按世子妃說的做!”
在西北,是秦王府一手遮天,出人出力,但是如今越來越逼近京城,蕭紹棠覺得聽老婆的話一定沒錯。
今日攻下冀州城,秦軍正是士氣高昂的時候,幾人見蕭紹棠心意已決,一個個立刻主動請纓:
“事不宜遲,還請世子殿下分派,我等即刻追擊!”
這個時候,世子殿下作爲主帥,定然是要駐守冀州城的,那他們這些人,誰能徹底擊敗袁京,那就是不世之功一件!
蕭紹棠卻將目光放在了章千總身上。
“章千總歷年來勤於剿匪,想來對追擊賊寇更有心得,不知道章千總可願統領追擊袁京一事?”
頓時有人跳起腳來:
“他算是什麼!世子殿下,此人並非心甘情願追隨您麾下,至今心不甘情不願,世子殿下就不怕他又迴歸朝廷嗎?”
章千總耳邊聽得別人這樣說,不屑地笑了笑,並沒有接蕭紹棠的話。
蕭紹棠與白成歡何嘗不知道這些副將的心思。
他們都是跟着秦王多年的部屬親兵,壓抑多年,一朝有了建功立業的機會,人人先要爭先,人人想要立功。
可這一路過來,大小戰役無數,收服西北又過於順利,以致於這些將軍們日漸驕橫膨脹,傲慢自大起來,個個都覺得自己是不世出的將才,誰也不服誰,作戰勇猛歸勇猛,卻都開始以爭功爲先,大局靠後,要是任其發展,日後恐怕會釀成大禍。
而蕭紹棠與袁先生商議之後,都覺得與其讓他們到那個時候與一路並肩的人生出嫌隙,不如這個時候就將所有苗頭徹底扼殺。
是以蕭紹棠與白成歡對視一眼,臉色更是凝沉了幾分。
一邊站着的四喜如今天天圍着秋月轉,比從前更學會了幾分察言觀色的機靈,見世子殿下這般神情,鏗然一聲就將腰間長刀拍在了面前的桌案上:
“從什麼時候開始,世子殿下說話在你們耳中就成了穿堂風,順着的時候能聽得,不順的時候就半分聽不得?你們是統帥還是世子殿下是統帥!”
在副將們詫異的眼神中,四喜開始控訴:
“從前你們也不是世子殿下麾下的人,可是世子殿下與世子妃什麼時候疑心過你們?從一開始就對你們全心信任,交付重任,你們的功勞,世子殿下與世子妃也牢牢記在心裡,日後論功行賞自不會少你們的!”
“可你們看看你們自己!我們還沒踏入京城,就開始爲這種事情爭搶,甚至對同袍說出這樣的話!那你們倒是說說看,論追賊,你們誰比得上章千總?是你王大順,還是你鄭保保?”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世子殿下相信章千總,你們也該與世子殿下同心同德纔對,爲何要在這裡屢次質疑世子殿下,抗令不尊?我看你們就是心胸狹窄,不能容人!”
四喜洋洋灑灑地控訴了這一通,直將一衆原本心懷不滿的副將們訓斥得滿面通紅,無地自容,幾人氣的要跟四喜吵一架,卻又心虛地覷了覷蕭紹棠的臉色,最終垂下了頭去。
蕭紹棠將各人的神色都看在眼中,見他們都不做聲了,心裡很滿意,但是對四喜更滿意。
白成歡也很驚訝,四喜什麼時候嘴皮子這麼利索,並且還懂得抓住時機爲蕭紹棠分憂了?
一邊章千總面上不顯,心中卻是頗爲動容,世子身邊的侍衛都知道,世子對他是用人不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