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的星子璀璨的閃爍起來,寒風從皇宮的上空呼嘯而過。
劉德富小跑着從御花園跑回了昭陽殿。
“啓稟皇上,淑太妃娘娘……被詹大人趕回去了。”
劉德富垂着頭,心底漫上一層寒意。
淑太妃娘娘沒死成,皇上大概很失望吧?
只不過劉德富沒想到,皇帝一點都沒有掩飾自己的失望。
“到底是父皇疼愛過的人,從前成歡也很敬重她,朕原本是想給她一個體面些的死法,卻沒想到,被她自己毀掉了……”
皇帝很惋惜地站起身,陰沉地道:
“既然她沒這個本事自我了斷,那朕就幫她一把。”
劉德富原本已經駝了幾分的背更彎得低了些。
皇上在宮裡散佈的那些要將淑太妃交出去的消息,就是想要淑太妃自己了斷吧?
不過這宮裡,有時候死個人容易的很,有時候卻又難的很。
淑太妃狼狽地被人拖回慈寧宮,望着鏡子裡那個滑稽可笑,容顏老去的婦人,伏在地上痛哭起來。
眼淚還沒擦乾,就有人來報,皇帝來了。
淑太妃一驚,下意識地就以爲皇帝是來找她算賬的,從地上爬了起來就要逃開。
“不,我不想看到他!”
一定是詹士春對皇帝說了她做過的所有事!
但她還沒來得及逃,就有一隊御林軍率先闖了進來,將她牢牢地扣在了地上。
“本宮是先帝的妃子,是當朝的太妃,你們膽敢冒犯本宮!”
淑太妃怒斥起來,但是沒有人理會她。
黑壓壓的御林軍遮蔽了她眼前所有的光亮,一片暗影中,皇帝的身影逐漸明晰,但是他的臉上彷彿籠罩着一層萬年寒冰。
“蕭紹昀,你居然敢這麼對我,你不怕將來到了地下,無顏去見先帝嗎?!”
雖然眼前的人貴爲皇帝,但他一直對她頗爲恭敬,淑太妃壯了膽子厲聲斥道。
皇帝卻死死地盯着她看,直看得淑太妃不安地閉了嘴,他才伸出一隻腳,踩在了她的肩頭。
說出的話更如同一盆冰水當頭而下:
“與其擔心朕無顏見先帝,倒不如擔心擔心你自己!”
“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即使心中已經絕望,但是淑太妃還是不肯就此認輸。
皇帝的腳尖卻是猛然用力碾了碾,只聽到一聲清脆的骨骼碎裂聲,隨之而來的是淑太妃的慘叫聲!
皇帝生生的踩碎了淑太妃的肩胛骨。
秀容驚恐地尖叫着想要撲過來,卻被御林軍攔住,扔了出去,不多時,尖叫聲和哭泣聲都已遠去。
這輩子都沒有經受過的鑽心疼痛讓淑太妃的眼淚大顆大顆的掉了下來,她努力地想要坐起來,但是一動也動不了。
“放了秀容!放了她!”
眼淚與冷汗一齊順着淑太妃的臉頰滑落,她瞪着皇帝嘶喊。
皇帝再一次擡腳,沉默不語的碾碎了她另一側的肩胛骨。
“既然是你們做的惡事,想來她也少不了,朕憑什麼要放了她?”
皇帝惡毒地反問道,然後才從她身邊走開,坐到了侍衛搬來的椅子上,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目光冰冷。
“是你對朕下藥的?”
淑太妃在地上抽搐了一下,立刻像是有人在她心口上插了一刀。
原來他真的是半分舊情都沒有念,全都告訴皇帝了……
詹松林,詹松林!
她的目光中就漸漸透出將死之人的自暴自棄:
“沒錯,就是我對你下的藥。”
坦然平靜的語氣卻讓皇帝瞬間再次暴怒起來:
“爲什麼?!朕到底跟你有什麼深仇大恨?!”
他懷疑過這宮裡的每一個人,但一直都沒有懷疑過她!
淑太妃艱難的轉動脖頸,忽然像是報復一樣哈哈大笑起來:
“爲什麼?沒有什麼爲什麼,我就是不想看到你好過呀,就是想要看到你生不如死,就是想看到你那該死的賤人母親在地下肝腸寸斷呀!”
“你……你居然恨朕的母親!”
多年不曾在人前提起過自己的母親,皇帝聽到這個理由幾乎有些懵。
淑太妃的笑聲中充滿了諷刺:
“多蠢呀!簡直蠢的讓人可笑!可憐!”
“你跟你那個好妹妹一樣,居然真的以爲我能跟你們的母親和平相處!拜託你們,長長腦子好不好?”
“你們的母親是正宮娘娘,是皇后,我是誰啊?我是先帝的寵妃呀,我與她原本就是你死我活!”
“這麼多年,喬桓在地下看着你們對我畢恭畢敬,一定很欣慰!哈哈,你們真是孝順的好孩子!”
淑太妃得意而猖狂地笑着,看着震驚到目瞪口呆的皇帝心中一陣快意。
這種快意使她忘卻了身上的疼痛,這麼多年隱藏在心底的一切,像是突然之間找到了出口,傾瀉而出,再也剎不住。
皇帝突然站了起來,命所有人都退出去。
淑太妃想要揚起頭,但是肩膀與脖子已經不聽使喚了。
她衝着皇帝輕蔑的笑:
“怎麼,要與我單獨同處一室?不怕傳出什麼流言蜚語毀了你的名聲……”
門闔上的聲響傳來,皇帝大步上前,在她胸口重重踩了一腳,大股的鮮血從淑太妃脣角涌了出來,她被自己的鮮血嗆了一口,話音戛然而止,拼命的咳嗽起來。
“你知道成歡,是朕的妹妹?”
皇帝的聲音幾乎低不可聞,淑太妃卻是瞬間如同見了鬼一般驚恐,連咳嗽聲都驟然停止!
“你……你知道!”
皇帝眼中最後一絲不確定徹底寂滅,他腦中全是前世紛雜的回憶
前世的時候,淑太妃在做什麼?
前世從始至終,他與成歡都被矇在鼓裡,一個接一個的生孩子,痛苦而絕望,那個時候,淑太妃是不是也像如今這樣,在暗地裡嘲笑着他們,諷刺着他們,看他們痛苦掙扎?
而他們,一無所知,一直好端端的讓她活着,爲她養老送終,直至最終她忽然暴斃,他們好生將她葬入皇陵!
淑太妃眼底的震驚逐漸退去,嗤然冷笑:
“知道了,知道了也好,知道了,你纔會更痛苦啊,要是你一直都不知道,那纔是真的沒意思呢!”
她一直覺得這個秘密要留到她死的時候,卻沒想到這個時候就被知道了。
不過這樣也好,她在臨死前能夠看到喬桓兒子痛苦的模樣,那她就算是死也可以瞑目了!
皇帝的臉幾乎恨到扭曲,接着問道:
“我母親的死,是不是與你有關?”
“是啊,如果不是我,先帝怎麼能知道你的母親是一個水性楊花,不守婦道的賤人呢?”
似乎是因爲要死了,再也沒有了任何的忌憚,淑太妃絲毫沒有隱瞞。
“所以,這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沒錯!喬桓奪走了我最珍貴的東西,我自然也要讓她就算死了都痛悔莫及!”
她的笑聲一如既往的得意淒厲:
“說起來,你們也真是夠噁心的,哥哥與妹妹……呵呵,你們居然真的大婚了!對了,大婚那晚,你睡了徐成歡嗎?”
皇帝不說話,淑太妃以爲他是默認了。
“既然你明明知道那是你的妹妹,你居然也能下得了手,嘖嘖,喬桓的兒子果真是畜生不如的東西!”
“你給朕閉嘴!”
被這樣惡毒的言語一遍又一遍凌遲的皇帝,用力踩在了淑太妃的嘴上,她的幾顆牙齒猛然掉落,和着她的血被她吞到了肚子裡!
皇帝沒有理會她慘烈的掙扎,捂着臉蹲在了地上。
太傻了,真是太傻了!
皇帝閉上眼睛,眼淚忍不住的流了下來。
真是蠢死了。
前世到今生,他無數次怨恨過自己的母親,無數次痛恨過命運的不公與殘忍,卻從來不知道,殘忍的命運背後,居然有這麼一隻攪弄風雲的手!
真相太過殘忍,他已經不想問她,自己的母親奪走了她什麼東西,也不想再去問她爲何要到這樣喪心病狂的地步。
無論是什麼樣的答案。對於他來說都沒有任何意義了。
“我母親有沒有痛悔莫及,我不知道。但是徐淑寧你,我一定會讓你知道,什麼叫做生不如死。”
皇帝的聲音再次響起的時候,已經不帶任何人類的感情了。
淑太妃等了很久,只看到皇帝轉身離去的背影,並沒有等到任何人來結束她的生命。
但這樣不知道以後會如何的煎熬,比死還要讓人難以忍受!
整整三日,慈寧宮成了一座被人拋棄的死寂之地。
連餓帶痛,沒有人來管淑太妃的死活,也沒有人來幫一幫一口一口吐出鮮血的她。
她在冰冷的地上伏了三日,滿臉血污與亂髮糾結在一起,無法控制的穢物遍佈在身下,散發着讓人噁心的味道。
又過了兩天,華美莊重的慈寧宮裡,居然傳來了老鼠的吱吱聲。
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不知道從哪個陰暗的角落裡竄出來,爬過她的每一寸肌膚,最後細小而尖利的牙齒,貫穿了她的血肉。
後宮中有人似乎聽到哪裡有隱隱的慘呼聲,但是細聽的時候又聽不見了。
於是後宮又颳起一陣風,人人都說宮裡鬧鬼。
誰有衛婉心知肚明,淑太妃那邊,已經多日沒有消息了。
是皇帝對她下手了吧?
要是淑太妃就這樣死了,那秦王府那邊,皇帝是不是也算是有了交代?
皇帝從那一日開始,斷斷續續發了幾日的高燒。
“成歡……對不起……我不是人,我是畜生,是禽獸,可當初我是真不知道……”
燒的迷迷糊糊的時候,皇帝完全將衛婉當成了徐成歡,眼中流着淚,不住地說着歉疚的話。
衛婉在心裡琢磨了一陣子,一個人要幹出什麼樣的事情,才能當得上畜生,禽獸這樣的詞兒?
可她雖然不知道內情,也猜的出皇帝這話必然牽扯着一個天大的秘密。
這世間的秘密,還是知道的越少越好,衛婉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沒有追問下去。
果然,等皇帝高燒褪去,徹底清醒過來以後,明裡暗裡試探了她好幾回。
直到確定她什麼都不知道,他眼底的陰霾才消失不見,轉開心思去處理朝政了。
一連幾日,秦軍攻城略地的消息頻頻傳來。
冀州已經全面淪陷。
原本皇帝與大臣還指望雍州能多抵抗幾日,但是雍州知府趙文廷以雍州沒有強兵鎮守爲由,閉城不出,並沒有與趙文柏交手。
等皇帝想起來趙文柏乃是趙文廷的胞弟,命人去抓趙氏族人的時候,才發現趙家人早就沒了蹤影。
趙文柏順利地回到了秦軍陣營,秦軍重整兵馬一路奔向京城。
威武將軍張君光只能帶了皇帝能調集的那一半京衛人馬,出京迎戰。
等到兩軍對峙於京城外的燕山腳下時,張君光將自己的兵馬與秦軍的兵馬暗中衡量了一番之後,並沒有敢直接開戰,而是命人前去求和。
來做使者的,正是丞相兼禮部尚書方含東。
他並不願意接這個差事,可是滿朝堂看看,願意幹這事的人也沒有。
皇帝讓他來,他也不敢不來。
這邊蕭紹棠根本沒有親自出面,只有袁先生出來與他交涉。
方含東心裡一萬個看不上舉人出身的袁先生,覺得這是秦王府對他的輕視與羞辱。
但到了這個地步,他也只能硬着頭皮與袁先生交涉。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秦王與先帝乃是一母同胞,世子殿下如今直逼京城,難道就不怕孝宗皇帝與孝憲皇太后在天之靈怪罪爾等逆臣?”
袁先生淡淡笑道:
“怪不怪罪,那是孝宗皇帝與孝憲皇太后的事情。方大人今日若是來和談的,那就別說這種不知所謂的話,不然我們世子殿下定然很樂意送方大人去地下,親自問一問孝宗皇帝的意思。”
這種殺氣凜凜的話,瞬間就讓方含東閉了嘴。
袁先生這才接着說:
“聽聞皇帝欲將當年的罪魁禍首交予我們世子殿下,可我們並沒有看到皇帝的誠意。方大人前來,可是將那罪魁禍首一併帶來了?”
方含東原本還心存惱怒,一聽這話,心裡忍不住暗喜,開口就問這個,難不秦王府也想和談?
“只要秦王府願意和談,一切都好說!”
方含東一口答應下來。
他心裡甚至盤算開了,只要能將目前的一切保住,就算將來真封秦王個攝政王什麼的,也很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