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白家老三又重新歸入白家老宅,白成歡上了族譜成了白家五小姐的消息就像是長了翅膀一樣傳遍了弘農縣。
留在弘農縣還沒走的族長白金烈氣得在家裡大發雷霆,原本也要回府城看劉千刀正法的行程也算是泡了湯,召集族人一陣痛罵。
“這消息到底是誰傳出去的?!”
白炳雄又歸入老宅那邊這都不是事兒,人們遲早要知道的,可是這白家的女子到了十六歲纔給上族譜,這傳出去他這個族長的臉還要不要?他一再叮囑族人這事兒不能往外說不能往外說,偏偏族中人多嘴雜,盡是些長舌婦!
“這樣的白家能成什麼氣候?家規都背到狗肚子裡去了!”
他真是替白氏一族的將來擔憂,謹言慎行,半條都沒做到!
白氏族長在家裡不痛快,宋縣令的太太曹氏更不痛快。
她當年嫁入宋家沒半年,就看清了自己到底是嫁了個什麼貨色。
原本是奔着聞名天下的宋相的胞弟應該也是人中俊傑的想頭做了宋家的二少奶奶,直到如今成了二太太,這二十多年的朝夕相處,算是讓她當初嫁入宋家的一腔熱情涼了個透。
曹家也是世代爲官的官宦之家,曹氏自幼秉承的都是大家閨秀的規矩,爲人寬和有禮,頗有心胸,可是她嫁的這個丈夫宋溫德的品行,跟她簡直就是南轅北轍,徹底相反。
她猶記得那是她剛新婚半個月之後,婆婆房裡一個丫鬟不小心把一杯熱茶傾在了丈夫身上,當時那丫頭嚇得瑟瑟發抖幾乎暈厥過去,宋溫德卻只是皺了皺眉頭也沒說什麼,她還暗自讚歎丈夫果然如外人所說的那樣品行端正寬宏有君子之風。但是過了沒兩個月,那丫鬟就被宋溫德指認故意打碎了他一塊玉佩,被打得半死不活之後發賣了。
這事兒宋家上下都沒說什麼,她卻是不由得心驚肉跳!
新婚的夫妻,天天見面,丈夫在家的一切都是她在打理,他有幾塊玉佩幾把扇子她一清二楚,何嘗碎過什麼玉佩!
如此的睚眥必報,冷酷陰毒的伎倆,在她眼裡,真是連內宅婦人都不如!
此後的二十幾年,她冷眼看着丈夫一點點露出真面目,最開始是惶恐不安,到後來就日漸麻木了。
跟他起過爭執的同窗,回家路上無緣無故被人打斷腿,在官場上和他意見不和的同僚,沒過多少日子就遭貶斥,得罪了他的下人,更是下場悽慘。諸如此類,不勝枚舉。
若不是他有個好哥哥無形中罩着他,那他宋二爺早就身敗名裂了!
而她,身爲他的結髮妻,倒算是個例外,他對她多少還是有些情意的,那些睚眥必報的手段也沒對着她來,可她卻一輩子順不過這口氣兒來,她的教養和品性讓她面對這樣的丈夫心中備受煎熬。
這世道,女子嫁人,最怕所託非人,尤其是這曹家宋家這種聲譽大過天的家族。她雖然對自己的枕邊人失望到極點,滿心的鄙夷瞧不上,但和離什麼的,那是寧死也別想的,她再厭惡宋溫德也不得不就這麼忍着過下去。
兒子宋三郎是他們的獨子,她實在是不想多生,多生幾個做什麼,萬一再跟他們的父親一樣,那她這輩子就悲哀透頂了。
是以兒子的性格也被她刻意養得單純,只求他不像宋溫德這個父親。
兒子跟宋溫德最大的不同還是在女色上。
宋溫德雖然是個僞君子,但是並不是好色之人,在京中也納有幾個小妾,來這邊時候卻一個也沒帶,堅持要帶上她,還是她爲了自己的賢良名聲又親自給他買了兩個通房丫鬟,他平時也不怎麼待見她們。
倒是兒子宋三郎,從懂事起,最常做的事就是跟在漂亮的小女子身後犯花癡。
這次更甚,爲着一個只見了一面的小女子,口口聲聲要娶人家,又惹得宋溫德記恨上了白家。
前些天宋溫德上門去爲難白家,她就不屑得很,這事兒,縱然你心裡不情願,你也只能怪你自個兒兒子不爭氣,你記恨人家白家做什麼?
好在那白家也不是吃素的,沒讓宋溫德欺負得了,但以她對丈夫的瞭解,這事兒沒完。
所以當她聽到白炳雄一家又回了本家的時候,心裡更是煩悶。
人家這眼見着也有家族可以依靠了,雖說是不入流的家族,但這好歹也是人家世代盤踞的地盤兒,真要對上去,這各方面盤根錯節,丈夫是打算跟弘農縣所有人對上?
尤其是今日,是那劉千刀的斷頭日,作爲弘農縣的父母官,應該去府城露個面兒的,可宋溫德爲着白炳雄和馮智堯都在的原因,死活不去。
這是想把各路人全都得罪了不成!
曹氏並不知道白家內部的關係,也不知道自己實在是想多了,她只等着宋溫德一回了後宅就把這事兒說了。
“老爺,不是妾身多嘴,實在是您這次的事兒鬧得,多此一舉。把三郎送回京去就算了,何必慪氣呢?”
宋溫德這段時間心裡正因爲沒能收拾白家憋着一股氣呢,一聽曹氏都這麼說,心裡頓時委屈上了。
“別人不瞭解我,不支持我,你是我結髮妻子,你還不知道我?不出了這口氣,我就不是宋溫德!這弘農縣的宗族一個個的,無法無天,那何七,傷了三郎,這白家,更是跟我作對!”
曹氏氣得不知道說什麼好,嘆口氣道:“那老爺您這口氣到底是從何而來?何家那小子也是老爺您親口說小孩子混鬧不在意的,至於這白家,只許您去尋別人的事兒,就不許別人想法兒自保?若是爲了三郎的心事,那老爺您當真是失策,妾身已經聽黃通判家的胡氏說了,馮家約莫是有意爲京城的侄子求娶那白歡娘,他們這事兒要是成了,豈不是三郎再鬧也沒用?不比您親自出馬被人詬病好得多?”
宋溫德大吃一驚:“馮家?馮智堯?我就說那廝怎麼跟腦子壞了一樣幫着白炳雄一個鄉巴佬,原來在這兒呢!”
在宋溫德心裡,曹氏出身官宦之家,明曉事理,又有見識,是以他平日裡不管是公事私事都常常與曹氏商量,所以曹氏說他幾句他倒沒放在心上,當下就爲這驚人的消息不安起來,摸着幾縷鬍鬚在曹氏面前轉來轉去。
“馮智堯的侄子,能是哪個,他有五個侄子呢,據說個個出色,怎麼會這麼大老遠求娶一個曾經瘋傻的女子……這些先不論,要是讓他們成了姻親,那白家這眼中釘肉中刺豈不是更不好對付?不行,這事兒不能讓他們成!”宋溫德很快就做出了結論。
曹氏眼見這人跟她永遠都說不到一塊兒去,心裡失望透頂,也動了氣,起身端端正正跟宋溫德行了一禮:“老爺,您要是罔顧妾身之言非要跟白家過不去,那您隨意,妾身這就收拾東西回京替您在婆婆面前盡孝,免得跟着老爺在這弘農縣擔驚受怕。老爺您也別忘了,當初大伯爲何讓您來這弘農縣,若是您這次再生出什麼波瀾來,大伯以後會如何,您且好好想一想。”
平日裡溫婉賢良的妻子忽然強硬如斯,又搬出了大哥宋溫如,倒是一下子把宋溫德震住了。
“你,你居然不向着我……”宋溫德氣急敗壞。
“那老爺乾脆也讓人打斷妾身的腿好了,妾身絕無二話!”曹氏冷言回道,寸步不讓。
這次她要是攔不住他,那今生,縱爲宋家婦,她也決不願再跟這樣心眼兒沒有針孔大,又狠毒偏激的人共處一室!
她忍着噁心忍了這麼二十幾年,實在是受夠了!
“你真是要氣死我!”宋溫德咆哮。
兩人對峙到底,宋溫德還是服了軟,只說暫時不會再去尋白家的晦氣。
曹氏要是就這麼回了京城,保不齊大哥又要問個究竟,他可不想再惹大哥生氣了。
曹氏悄悄地鬆了口氣,命人去叫新買的通房丫鬟上前來伺候,奈何宋溫德心情正不好,一腳把人踹出去老遠,一個人氣哼哼地去了書房。
被踹的心窩子疼眼淚汪汪的通房丫鬟真想不通自個兒明明如花似玉的模樣,怎麼就這麼不招老爺喜歡了?雖然主母寬和,卻真是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