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英娘一晚上沒睡,翻來覆去想到天明也沒想出辦法來
要是世子妃就在軍營中,那還好說,如今連人都見不到,她有什麼辦法可想?
早晨起來的時候,就越發心煩氣躁。
打開房門,正好看見父親的小妾低眉順眼的走過來,鄭英娘擡腳就踢了過去:
“整日裡不知道安分守己的待着,大早上就往人眼前晃,晦氣!”
那小妾冷不防被她踢了一腳,痛得幾乎冒出淚花兒來,卻不敢反駁,只能勾着頭捂着臉,快步走開。
鄭夫人聽見動靜,走出來剛好看見這一幕。
鄭夫人手段了得,鄭保保的兩個妾室在她面前都是大氣兒不敢出的,天天早上天不亮就要到她房裡立規矩。
此時見剛剛在她面前立完規矩的小妾被女兒打罵,倒也沒覺得這有什麼,只是覺得女兒這樣未免不好看:
“你昨兒剛剛闖了禍,今日還不知道消停些,要是被你爹看見,又是不能饒了你!”
鄭英娘是煩躁起來連自己親孃也要頂嘴的:
“都是孃親你,好好的弄個小妾在自己面前礙眼!”
鄭夫人聽了這話,頓時就怒了!
她雖然厲害,但也跳不出女子的三從四德,這兩個妾室確實是她親自挑回家的。
這件事本就是她的心頭刺,這會兒再被女兒這樣戳心窩子的說,聲調也就高了起來:
“你當我願意?那會兒要不是懷了你,我也不可能願意給你爹納妾!”
“因爲有了你,我不得不保個賢良的名聲,就指望着你生下來替我扳回一句,誰還想得到你是個丫頭片子!”
“這麼多年不但爲我爭不上一口氣,還整天給我惹事非,這會兒倒是尋釁到你老孃頭上來了,我昨兒就不該攔着你爹不讓他打你!”
鄭英娘抱怨家裡的小妾礙眼抱怨了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聽自己孃親說這種話,一時也忘了生氣,好奇起來:
“爲什麼你懷了我,就必須給我爹納妾啊?”
鄭夫人被她問的一愣,想要糊弄過去,但想了想又改了主意。
女兒的年紀也不小了,都知道爲自己找夫婿了,有些事情還是得讓她心裡有個數。
她就把女兒拽進了內室,壓低了聲音:
“有些事娘如今不方便跟你說,但有些規矩,你得知道,比如說你將來嫁人了,有了身孕,不能伺候你的夫婿了,那你就得爲他挑選好妾室通房,好討他的歡心!”
說完了,又嘆氣道:
“所以當初娘就挑了這麼兩個人,長相中等,又膽小好拿捏,所以才能這麼多年高枕無憂,不怕你爹厭棄。”
“不然,若是等你爹自己領了人回來,我們母女幾個哪裡還能有如今的安穩日子過?”
鄭夫人感嘆完了,才發現女兒沉默不語,不知道是聽進去了還是沒聽進去。
她這麼多年積在心裡的悲哀無奈就化作了憐惜:
“娘也知道,以你的性子,教你這些,也是委屈你了,可你也得知道,但凡是女人,就繞不開這個坎兒……”
鄭英娘卻是眼中忽然爆發出一簇光亮:
“娘,你是說,女人懷孕了,就得爲自己的夫婿挑妾室?”
“按理來說是這樣……”
看着女兒眼中突然涌出來的興奮之色,鄭夫人直覺不對:
“你這是又想做什麼?”
“那世子妃有孕了,她是不是也要給世子殿下挑女人?!”
鄭英娘已經完全想到了要怎麼做!
鄭夫人剎時明白了女兒的意圖,氣得發抖:
“你還嫌昨日的人沒丟夠嗎?還是說你非要把咱這一家子人整死才甘心?!被人削了頭髮還念念不忘的要去做小妾,我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女兒!”
鄭英娘執念上頭,已經是完全聽不進去鄭夫人的斥罵了,只一心盤算這件事情:
“小妾又怎麼樣?秦王世子的小妾,怎麼也該是個側妃的位分!”
越想越得意,對着目瞪口呆的鄭夫人笑道:
“娘,你好好想想,世子殿下是秦王唯一的兒子,又一手打下江山,將來必定會登上大位,我若能跟了他,就算只是個妾,以後也必定位列嬪妃!”
說着,眼中就透露出野心勃勃的光芒來:
“到那個時候,皇后之位鹿死誰手,那還不好說呢!”
“你可真真是瘋了!”
鄭夫人已經不再憤怒了,她只有無盡的害怕和恐懼
“你別做夢了!不管到了什麼時候,世子妃的正妻之位絕對不會動搖的,她身後的徐家與白家都不會允許!”
鄭夫人尖利的聲音在鄭家內室迴響:
“你這樣癡心妄想,死心塌地,只會闖下彌天大禍,給我們鄭家帶來滅頂之災!”
但是迴應她的,只有鄭英娘堅決的笑容:
“不,我不會爲你們帶來滅頂之災,我只會給你們帶來無盡的榮華富貴!”
“到那個時候,再也沒有人會嘲笑娘和爹沒有兒子,鄭家的那些老不死的也會知道,到底是誰,才能讓他們光宗耀祖!”
與鄭家一牆之隔的王家,王慧娘靜靜地站在粉牆之下,聽着隔壁若有似無的吵鬧聲,臉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世子殿下這樣年輕英俊,卓爾不凡,又即將登上高位的男子,對於她們這些待字閨中的女子而言,就像是一枝散發着致命香味的花朵。
總有人願意前仆後繼去追逐。
或許到最後,會有人奪得最終的勝利,但,也總要有人衝鋒陷陣才行。
威北侯府,威北侯夫人正與白成歡算着行程。
“雖說西北離京城遙遠,但算着日子,王爺也該到了。”
在威北侯夫人心中,秦王蕭無雙,永遠都是她少女時代崇敬的那個如同天神一般的男子。
即使她後來有了意中人,嫁人生子,從伯府的大小姐,做到了侯府的一品夫人,當年的那一點點心動與旖旎,回想起來,還是能在她心中激起漣漪。
白城歡就看着威北侯夫人偷偷的笑。
“孃親這話可千萬不要被爹爹聽到了,不然爹爹心裡該吃醋了!”
威北侯夫人被自己的女兒取笑了,回過神來,忍不住臉一紅,嗔道:
“亂說,你爹爹他有什麼醋可吃的!”
說完卻又笑了:
“他得感謝秦王爺纔是,當年就是因爲我趕着去看秦王,被人擠掉了鞋子,才認得你爹爹的!”
白成歡從來不知道父母之間還有這一段往事,聽了也連連稱奇:
“沒想到爹孃當年還有這一場緣故,看來是要感謝父王才行!”
威北侯夫人卻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感嘆道:
“可惜呀,那時候我們都年輕,如今,可全都老了,也不知道秦王爺,是否還是當年英姿?”
雖然作爲媳婦兒,私下議論自己公公的風姿好像不大合適,但爲了孃親開心,白成歡還是俏皮地笑道:
“孃親纔不老呢,孃親還是貌美如花!不過父王的風姿,的確是他人難及!”
母女兩個正笑作一團,內室的簾子忽然被掀了起來,威北侯大步走了進來,虎着臉道:
“我聽着成歡這可是胡說呢!你娘自然是貌美如花,但我就不相信,他秦王在西北窩了這麼久,風沙還沒把他吹成個糟老頭子!”
親眼看到爹爹吃醋吃成這個樣子,白成歡頓時笑得前仰後合,威北侯夫人也忍不住紅了臉,站起來,呸了一聲:
“當着孩子,胡說些什麼!你以爲誰都跟你似的,老了就成了個糟老頭子啦?”
白成歡笑看着爹孃鬥嘴,滿滿的暖意從心底流淌出來。
她還能重新活着,還能親眼看着爹孃恩恩愛愛,真好!
不過這樣歡快的氣氛並沒有維持多久,在白成歡走後,威北侯就心情沉痛地跟威北侯夫人說起了另一件事:
“今日,是淑寧的三七。珍娘,雖然我知道她生前你們多有不睦,她也是自作自受……但她到底是我的親妹妹,我想在徐家的祠堂爲她立一個牌位,免得她成了孤魂野鬼。”
威北侯夫人臉上的笑容漸漸就淡了下去,沉默了一會兒,到底還是鬆口點頭了:
“罷了,我知道她死的悽慘,你心中不忍。我也沒什麼說的,人死爲大,她到底也是你們徐家的女兒,一個牌位而已,我還不至於容不下。”
威北侯沉甸甸的心這才輕鬆了幾分,向威北侯夫人行了一禮:
“多謝夫人大度。”
“這是你們徐家的祠堂,你都同意了,我還有什麼不願意的?”
威北侯夫人回道,又有幾分遲疑:
“那成歡那邊呢?”
威北侯想了想,道:
“淑寧是她的親姑姑,遲早要知道的,你緩着些跟她說。”
威北侯夫人應了。
原本威北侯夫人是想緩緩跟白成歡說的,可這畢竟是白成歡住了十六年的家,家裡稍有異動,她就知道了。
看着族老們來來往往,稍稍讓搖蕙去問了問,她就知道了自己的親姑姑已經慘死在了蕭紹昀手裡的消息。
白成歡一個人呆呆地坐了很久,眼淚才一下子奔涌而出。
作爲徐成歡的那十六年,姑姑淑太妃在她的心裡是一個很美好很美好的存在,幾乎能夠與喬皇后相比。
可是在她重生之後,種種端倪間,卻看出了淑太妃對她其實很淺薄的感情。
可如今驟然聽到她不在了,她還是感到痛徹心扉。
威北侯夫人趕過來的時候,滿心滿眼的心疼。
“孃親是想着你有了身孕,一直有忌諱,就沒在你面前說這些血淋淋的事情……”
“他定然是知道了姑姑讓他絕嗣的事情……可他的手段,怎麼能夠這樣,噁心!”
不必問,白成歡也覺得自己能猜出來蕭紹昀爲什麼要對淑太妃下殺手。
只是他的手段,已然變得這樣酷烈!
想到被搖蕙帶回來的那個小丫鬟形容出來的慘烈景象,白成歡心頭頓時是一陣刀絞般的翻江倒海,從來過沒有孕吐的她,忍不住伏在旁邊吐了起來。
威北侯夫人一邊忙着給她拍背,一邊開解道:
“皇帝就是個瘋子,不能以常人論之,左右他如今也要遭報應了,你可千萬別爲了他這樣的人再氣着你自己!”
“孃親,我知道,我知道!可我心裡,就是覺得難過……”
白成歡伏在威北侯夫人懷裡痛哭了一場,才漸漸好了些,但是一連兩日,神情還是怏怏的。
威北侯夫人就與威北侯商議:
“要不,讓蕭紹棠再來一趟,看能不能勸慰成歡一番。”
威北侯卻將剛剛得知的消息告知了威北侯夫人:
“他今日定然來不了,我聽人說,秦王今日就要到了。”
威北侯夫人愣了一下,回過神來就惱怒不已:
“那他們瞞着是什麼意思?既然快到京城了,怎麼也不說一聲,讓成歡前去迎接?這不是讓人說咱們成歡不知禮數嗎?”
雖然她對女兒百般嬌慣,但在規矩上,她是從來不會讓女兒行差踏錯的。
如今秦王到京城,身爲他兒媳婦的世子妃卻連個人影都不見,這不是給人把柄來議論成歡嗎?
畢竟白成歡有孕的消息,除了當時在場的幾個副將,並沒有人敢大肆宣揚,這個時候,誰又能知道白成歡在京城住着是爲了養身子?
還不是會說成歡沒有教養,不敬長輩!
威北侯夫人越想越氣,乾脆道:
“不說咱們也不讓成歡去,看看他們秦王府到底是想幹什麼!”
京城外,秦王也正耷拉着腦袋聽兒子抗議。
“父王,您這一路上到底是怎麼趕路的,是不是根本沒有好好吃飯休息?我原本算着您還要三五日才能到,卻沒想到您今日就到了……”
蕭紹棠不敢對父親不敬,但是對父親關切中帶着的不認同顯而易見。
“恰好成歡又不在,到時候別人議論她該怎麼辦!”
秦王也是一陣懊惱,他哪裡懂得這些人情世故的彎彎繞繞:
“我只是聽說我要抱孫子了,心頭一時激動,才趕路趕得猛了些,我哪裡知道成歡不在啊!”
說來說去,他也只能硬着頭皮安慰兒子:
“你放心,我只說是我不許成歡來接的,看誰敢非議一個字兒!”
事情到了這一步,蕭紹棠也無可奈何了,只能先將軍中的事務一概轉手給秦王,自己親自去往威北侯府解釋去了。
白成歡不知就裡,見蕭紹棠來了,心情頓時好了很多。
不過夫妻倆說了幾句話,白成歡就問起了秦王:
“蕭紹棠,父王還有多久能到京城啊?”
“父王,父王已經到了……”
蕭紹棠緊張得頭皮都要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