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炳雄一家到達馮府大門口不多時,馮同知和王氏就迎了出來。
他們的身後還跟着一個與白成歡年紀相仿的小女子,一身珍珠色的衣衫,兩個丫髻上戴着綴了珍珠的珠花,雖然沒及笄,但是看起來秀麗端莊,也跟在父母身後一道出來,只是神色不大好。
“可把你們給盼來了,路上還順當吧?”
馮太太王氏笑盈盈地攜了李氏的手問道。
“順當,就是今兒來府城的人多,走得慢些了,讓你們久等了。”
李氏笑着解釋了一句。
兩人寒暄過後就打發各自的丈夫出門:“你們趕緊去吧,可別耽誤了事兒。”
白炳雄看着馮同知家眷對妻女的態度親熱,也放下了心,就跟馮同知一同離去了。
王氏一邊帶着母女二人往待客的花廳走,一邊給白成歡介紹跟來的小女子:“這是我們家老三,平日裡叫她錦娘,比歡娘小上兩歲,今兒就叫她帶着歡娘玩吧。”
那小女子上下看了白成歡一眼,才露了個笑臉,草草行了個半禮:“歡娘姐姐好。”
“錦娘妹妹好。”白成歡一眼看出來這小女子似乎不太情願跟她搭話,但面兒上也沒露出來,只笑眯眯地回了一禮。
王氏就看着歡娘直感嘆:“白太太,不得不說您這福氣真是好,歡娘這不僅人長得好,又懂事又知禮,這及笄了也該說人家了,不知道有什麼大造化呢!”
“馮太太客氣了!”這話讓李氏心裡很受用,如今都說她福氣好,不久前,她還是別人眼中的苦命人呢。
喚作錦孃的小女子聞言暗暗撇嘴,長得好又怎麼樣,不過是個武官家的女兒,值得爹孃這樣捧着!
白成歡笑了笑,不言語地跟在李氏身後走着。
這馮太太無論從家世上,還是丈夫的官位上,其實都是沒有必要這樣刻意結交李氏這樣的低等武官家眷的,這馮家卻莫名地對白家這麼熱情起來,明顯就是有問題。
兩個小女子各懷心思跟着各自的母親進了花廳,閒話了一會兒,馮太太就吩咐自己女兒:“錦娘,歡娘頭次來咱們家,你帶她去園子裡逛逛吧,等午飯備好了,我使人去叫你們。”
那錦娘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聽了這話,懨懨地起身,走到白成歡面前說了聲:“歡娘姐姐跟我來吧。”
白成歡眼瞧着可能是馮太太和孃親有話說,於是就點了頭,起身和錦娘一起出去了。
兩人出了花廳,錦娘身後跟着丫鬟,領着她和身後的搖蕙往東南角上走去。
白成歡一路也看了看,馮家是京中大族,底蘊根本不是白家可比的,所以即使馮同知只是個六品外官,他的這座宅子也比白家的宅子要大上很多。
單說這花園子,就奇花異卉,處處不凡。
花園裡的假山崢嶸險峻,一看就是大師手筆,還有坐落其中的幾座涼亭,拱角飛檐,實在是精巧。
走在前邊的錦娘回頭撇了幾眼,忽然笑道:“歡娘姐姐可是喜歡我們的花園子?這可是爹爹從京城請來的大師佈置的呢,跟江南那邊的也不差什麼,歡娘姐姐怕是沒見過吧?要是喜歡,那就多看幾眼!”
說罷還拿帕子捂了嘴呵呵笑了兩聲:“不過歡娘姐姐可比那起子沒見過天兒的鄉巴佬好多了呢!黃通判家的黃玉琴回回來了,可都是兩眼發直呢!”
白成歡身後的搖蕙頓時大怒,這馮家三小姐怎麼如此失禮?這不是明晃晃地諷刺自家小姐沒有見識嗎?
只不過她如今跟了小姐,早就沉穩了許多,並沒有說什麼,只看着自家小姐的神色。
白成歡倒是沒那麼惱怒,這小女子臉上是根本就不加掩飾的炫耀和得意,說起話來毫無顧忌,若不是家教有問題,那就是在虢州這個地方,她一個京城來的小女子平日裡受到的追捧太多,以爲人人都要讓她三分的。
不過這原本也沒錯,在虢州這個地方,以馮家的家世,她是有資格驕狂的,這倒是比馮太太那讓人琢磨不透的熱情正常些。
這並非她妄自鄙薄,實在是如今的世道就是這樣,宋溫德一個縣令尚且不把白炳雄當回事兒呢,馮家先前砸下來的那兩個大人情由不得人不多想。
此時見這小女子這樣簡單直率,她心裡倒也歡喜,說不定,從這小女子身上,還能打探出點什麼,這不,連黃通判家的女兒來過她們家都說了出來。
不過這就奇了怪了,聽孃親的說法,黃通判太太胡氏那樣的人,被摁着頭跟孃親道歉,心中肯定是不忿的,怎麼會還和馮家如此親近?
當下白成歡只是微微一笑,頷首道:“這花園我是很喜歡,定是要多看兩眼的,妹妹是主人,我是客人,若是走得慢了,妹妹莫要與我計較。”
馮錦娘聽了這話,臉倒是紅了紅。不管怎麼說,主人諷刺客人,是有些過了。
她這纔想起孃親交代她的任務來,務必要哄了這白歡娘高興。
她也就不再矯情拿架子了,走了過來親親熱熱地挽了白成歡的手:“那姐姐慢慢看,咱們逛累了就去亭子裡歇息,紫鳶,去吩咐人那些茶水點心過來,我得好好招待歡娘姐姐!”
白成歡笑得十分真誠,像是完全相信了她的好意:“那就有勞妹妹招待我了。”
兩人一路走,一路說,馮錦娘時不時地指着路旁的花兒跟白成歡顯擺,白成歡生前見過的園林景緻,都是天下之最,根本不是這園子能比的,因此馮錦娘指着各處說什麼也能搭的上話。
一段路走下來,馮錦娘對白成歡的印象好了不少,再看她談吐不俗,走姿儀態也都透着不凡,全無這虢州女子的小家子氣,頗有些京城世家的風範,也不由得收起了心中的輕慢。
待到兩人走到一處臨水的亭子,馮錦娘眼珠子轉了轉,長長的眼睫垂了垂就挽着白成歡進了亭子。
“歡娘姐姐,我腳有些累了,咱們歇息一會兒吧。”
“好,都聽妹妹的。”白成歡一副無可不可的樣子。
待到婢女上好了茶水點心,馮錦娘就開始趕自己的丫鬟:“你們去那邊站着吧,別打擾我跟歡娘姐姐說體己話兒!”
她身後的紫鳶就低頭退了出去,遠遠地站着了。
見她如此,白成歡也只能打發了搖蕙:“搖蕙,你也去吧。”
搖蕙雖然覺得不太放心,但是也不敢自作主張,也就退了下去,跟那紫鳶站在一處說些閒話。
這邊馮錦孃親手遞了茶點給白成歡:“歡娘姐姐頭上的流蘇簪真好看,想來是已經及笄了吧?不知道歡娘姐姐的小字,是哪兩個字?”
大齊女子一般都是上族譜時取正名,及笄時由至親賜予小字,可她這是反着來了。
“我名字即是‘成歡’二字,小字,就是歡娘。”
馮錦娘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成歡?這名字聽着好熟悉!”
她歪着腦袋想了一想,驚呼一聲:“我想起來了,這可是孝元皇后的名諱!”
說着指着白成歡嘆道:“哎,你居然跟孝元皇后重名兒!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大事,畢竟孝元皇后已經去了,只是孝元皇后,當真是福薄。”
白成歡呷了口茶,垂下眼睫:“是麼?”
聽人說己……這感覺,每一次都這麼,不可描述。
馮錦娘正想着跟這白歡娘找不到話頭呢,這下可是找到了話說。
於是就指着白成歡頭上的流蘇簪說道:“可不是,她活着的時候可是我們大齊朝最有福氣的女子呢。不說別的,就姐姐你如今及笄了能戴上這流蘇簪,就得託了孝元皇后的福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