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世子殿下有什麼可爲難的。他日後必定會登上帝王之位,不僅僅是要有三妻四妾,還要有東西六宮,嬪妃無數,如今都爲難,日後又該怎麼辦?”
付寒沒辦法理解世子殿下的心思。
袁先生嘆道:
“是啊,除非是像當年的太祖皇帝那樣,自己說了算,才能成就他與獨孤皇后一世的帝后傳奇。”
“不過遍觀史書,這樣一世只守着一個皇后的帝王,寥寥無幾,本朝也只有太祖皇帝罷了。況且,已經百餘年過去了,到如今,哪個皇帝能如此呢?”
“可就算世子殿下真的要納新人,那也不能是這鄭英娘啊!”
袁先生實在是想不通秦王是怎麼想的。
“鄭英孃的名聲是她自己毀的,難不成她還想就此賴上世子殿下?王爺要是強逼着世子殿下同意,豈不是自己拿塊臭泥巴往自己兒子身上糊?”
這一點付寒倒是認同:
“確實,鄭英娘就算給世子殿下做妾,那也是不配的世子殿下這個時候要添新人,那日後登上大位就得給這些人一個位分,要是普通人家也就罷了,一個妾而已,上不得檯面也無妨,可事關將來的後宮,的確是不能要鄭英娘這樣的。”
付寒瞅着袁先生:
“要不,你去勸勸王爺?”
袁先生思忖了一下,拒絕了:
“算了,咱們先看看再說,我總覺得,王爺不是這樣糊塗的人。”
付寒嗤之以鼻:
“既然知道王爺不是這樣的人,那你這不是瞎操心嗎?”
袁先生不說話了。
但待到蕭紹棠帶着白成歡回到軍營,秦王頗爲激動要親自出去迎接的時候,袁先生索性就沒攔着。
世子妃去寧州的那一次,王爺凡事太過積極他都會勸他穩住,不要損了做長輩的威嚴,可是如今
萬一王爺是橫了心要給世子妃添堵,那他何苦攔着?
這也算是變相給世子妃的一種補償吧!
白成歡裹着厚厚的斗篷從馬車裡探出頭來,一擡眼看見秦王就在軍營大門外迎風矗立,身後跟着烏壓壓的人羣,立刻就將腦袋縮了回去。
已經下了馬車的蕭紹棠正伸手來扶她,見她又縮回去了,就跟着探了半個身子進來:
“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服?”
雖然白成歡一路上並沒有什麼不適的症狀,但是聽威北侯夫人說白成歡已經開始孕吐了,蕭紹棠心裡還是很擔心。
白成歡連連擺手,又羞怯又窘迫:
“父王這是做什麼?不是來迎我的吧?”
蕭紹棠這纔回頭看了看,笑道:
“對,父王就是來迎你的,如此一來,看誰還敢說什麼!”
事實也正如威北侯夫人所料,秦王到京,世子妃卻沒有出現,衆人雖然無人敢當着秦王與蕭紹棠的面兒說什麼,私下裡卻也是議論紛紛。
最盛行的說法有兩種,一種是說世子妃目無尊長,仗着秦王世子寵愛與有了身孕,連秦王都不放在眼裡了。
另一種則是猜疑秦王與世子是不是對世子妃有什麼不滿,不然這麼大的事兒不可能不讓世子妃出現。
白成歡雖然人不在軍營,但是一路上秋月已經跟四喜打聽得七七八八了,對軍營中的風向清楚的很。
而此時,秦王這樣大張旗鼓地前來迎她,實在是破除第二種謠言的好辦法,但是這第一種麼……一個不留神,可就坐實得結結實實了。
白成歡想了想,事已至此,無論秦王心裡對她到底是個什麼意見,那也只能面對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多想已經無用了。
打定了主意,白成歡就將手遞給了蕭紹棠,小心地下了馬車。
她是打算下了馬車不多說話,到了秦王面前再見機行事的。
誰知道她剛剛在馬車前站穩,還沒來得及邁步,秦王就率先帶着人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
這……縱然是長輩願意給她面子,也沒有這樣的啊!
寒風中,秦王身形高大,一身黑色的大氅,年過四旬卻依舊氣宇軒昂,但是臉上露出的,卻是跟一個年過古稀的老人家一般無二的慈愛笑容:
“你們這一路回來可還順利?你這孩子也真是的,這麼冷的天氣,我不讓他告訴你我到了京城,就是讓你就在城內待着,過幾日我們就會開拔進城,何必再讓你來回奔波!”
好在白成歡早有心理準備,聽秦王這樣說,也就按照原先想好的,利利索索地跪在地上行了個大禮,道:
“父王的一片好意兒媳都是知曉的,但是父王慈愛,兒媳卻不能不孝。兒媳見過父王,父王千歲千歲千千歲!”
秦王連忙讓蕭紹棠將她扶起來:
“你這孩子,怕你受了寒氣,你還要行禮!父王知道你孝順,但也不在這上頭,快起來!”
蕭紹棠與袁先生等人,是從來沒有見過秦王這般在人前多話的,慈和的模樣也像足了一個和藹的家翁,忍不住就跟着笑了起來。
趙文鬆更是跟章士德悄悄嘀咕:
“從前不知道王爺也是能笑得這樣慈愛的,我怎麼看着對世子殿下都不曾這樣的!”
章士德斜睨了他一眼:
“一個是兒子,一個是兒媳婦,你說呢?”
兩人正嘀咕着,卻見正笑眯眯跟世子妃說話的秦王霍然轉過了身來,神色間的溫和驟然就變成了冷凝,冷冷地看着跟在他身後的這些人。
一衆部屬立刻感覺到周遭又冷了些,卻想不出是哪裡不對。
這時候蕭紹棠卻開口道:
“今日見了世子妃,你們爲何不行禮?”
與秦王極爲相似的面容上,是如出一轍的寒氣。
一衆部屬在這父子倆冷厲的眼神中悚然心驚,甚至來不及多想,一條腿的膝蓋就已經自動着地了。
“屬下參見世子妃!”
衆人齊齊單膝跪地,向着白成歡行禮,但是心裡的感覺卻是怪怪的
或許是因爲一路東來,並肩作戰,世子妃多數時候給他們的感覺都是一個堅韌的戰士,而非是雍容華貴高高在上的世子妃。
可此時他們的膝蓋接觸到冰冷的土地之時,才真真切切地意識到,不遠處那個被秦王世子護在身邊,眉眼精緻卻神情清淺的女子,擁有着怎樣的地位和將來。
耀目的陽光下,蒼茫的羣山間,甲冑分明的秦軍將領與士兵,依次跪地,向她行禮。
白成歡一眼望去,只能望見他們頭盔上隨風拂動的翎穗,帶着臣服和敬畏。
但她卻絲毫沒有別人想象中的羞怯與不安,只是平平地擡了擡手,帶着微微的笑意,平靜地道:
“諸位將士辛苦了,起身吧。”
那樣平靜的語調,與堪稱典範的神情舉止,猶如刻在骨子裡一般的優雅雍容。
彷彿她天生就該接受他們的參拜,天生就該享有這樣的榮光,如同雲朵隨風而化,流水依山而行一般自然而然。
在兵甲摩擦發出的鏗鏘聲響中,蕭紹棠看着白成歡笑了,有這樣的妻子,他與有榮焉。
白成歡也報之以微笑。
這是她的夫君與他的家人給予她的榮耀,也是她白成歡今生將要得到的榮耀。
她並不會覺得自己有什麼受不起。
付寒在回營的路上不禁悄悄跟袁先生感嘆:
“從前只是覺得世子殿下惹不起,從今以後,這一位,怕是也要惹不起了!”
袁先生不說話,只不住地點頭。
是啊,從今以後,有秦王親自撐腰的秦王世子妃,誰還惹得起?
就算世子殿下日後納妃納妾,只要是個女人,就憑着今日秦王的這個舉動,誰都別想越過世子妃去!
不過,袁先生心中還是有疑惑,王爺這到底是個什麼意思?不會真的去跟世子殿下說什麼鄭英孃的事情吧?
王爺如此放低身段,與世子妃來這出翁媳和睦,到底只是爲了平息這些部屬中的流言,還是另有它意,讓世子妃賢惠大度之前,先給顆甜棗?
不得不說,秦王親自出馬表明世子妃在他到京之時沒有出現的原因,世子妃又是一副十分恭敬有禮的模樣,兩個謠言總算是很快散去了。
白成歡陪着秦王說了會兒話,就被秦王催着回去休息,又跟着蕭紹棠回到了他們平日住的營帳。
搖蕙先將帳內的炭爐撥的更旺了些,又攏了個精緻小巧的暖手爐給白成歡拿在手裡,命阿花上了熱熱的棗兒茶,才退了下去。
蕭紹棠在一邊看着,笑道:
“看來搖蕙這個丫鬟倒是得用的,日後就讓她長留在你身邊吧。”
白成歡卻搖了搖頭:
“正因爲她好,我纔不能耽誤了她。她也不小了,日後若是有可心的人,我也要放了她去過自己的日子的。”
蕭紹棠在這等小事上對白成歡是從無違逆的,聞言也就罷了:
“由你,不過以後咱們的孩子漸漸月份大了起來,伺候你的人也要格外精心,我讓五哥再給你挑些人吧。”
白成歡點點頭應了,沒有再說什麼,心頭卻莫名有些惆悵起來。
進了京城,他們就不再是今日的尋常夫妻了。
一旦秦王登上帝位,蕭紹棠是秦王唯一的兒子,太子的不二人選,到那個時候,她身邊有多少人伺候都有一定的規矩的,他們之間,又會不會還如今日一般,親密無間呢?
到了晚間,蕭紹棠被秦王叫走了,白成歡就帶着搖蕙在燈下盤算召見女眷的事情。
秦王到來,自然有蕭紹棠與諸將相伴,可是那些從西北長途跋涉而來的女眷,卻是非得由她這個秦王府唯一的女主人在進入京城之前先行招待一番,不然倒顯得秦王府沒有將她們放在眼裡。
白成歡從前被威北候夫人教導過,於人情禮節上也算心有成算,很快就擬定出了規格,只是缺少人手。
搖蕙跟在她身邊這麼久,也見過不少世面了,可是在軍營裡宴請女眷,方方面面都要顧及到,要主賓盡歡,不落人口舌才行,要做的事情多着呢。
這就得用人,可是阿花是指望不上的,秋月秋雨舞刀弄槍還行,這種俗務是半點幫不上忙的,京城秦王府裡的那些舊人,當初爲了避免遭皇帝毒手,也是早都撤走了,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白成歡就覺得頭疼,這才真正意識到蕭紹棠要給她身邊添人手這件事是對的,不然將來事情一日比一日多,她得操多少心?
所幸何叢梅辦事向來神速,到了第二日傍晚,齊齊六個尚未及笄,卻說話辦事十分老成的女婢就送到了她的身邊,算是讓白成歡省了大部分的心,只下令就行了。
威北候夫人那邊也從白成歡有孕開始就給她預備了幾個得用的丫鬟與精通生產的嬤嬤,準備等秦王府正式入主京城之後再給她。
如今聽說了她缺人用,就緊趕着命人送了過來,卻被袁先生暗地裡猜疑,這都是後話了。
白成歡那邊忙忙碌碌,蕭紹棠卻是心浮氣躁。
秦王一點都沒掩飾地跟蕭紹棠說了鄭保保的意思。
“你打算怎麼辦?”
秦王最後問道。
蕭紹棠很生氣:
“敢問父王,什麼叫我打算怎麼辦?父王又想讓我怎麼辦?”
“我留鄭英娘一命,已經是給了鄭保保面子了,照父王這麼說,我倒成了心慈手軟養虎爲患的傻子了!我就不該留着她再給我生事!”
秦王見兒子還沒說幾句話就炸了,也不生氣,追着問道:
“既然當時你沒殺了她,那就不要再說這件事情,我只問你,願不願意納鄭英娘爲妾?”
“不願意!我不想再看見她!”蕭紹棠拒絕得一點餘地都不留。
秦王點點頭,繼續問:
“既然你嫌棄鄭英娘此女品行不堪,那王慧娘你覺得如何?”
“什麼王慧娘?”
蕭紹棠愕然睜大了眼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父王在說什麼:
“父王到底是想說什麼?好好的,我爲什麼要和這些女子扯上關係?”
秦王目光沉沉,道:
“我是說,若是讓你在秦王府部屬的家眷中挑一個納爲側妃,你納還是不納?”
“您居然,居然想要我納側妃?”
蕭紹棠總算是明白了,不假思索地一口回絕了:
“不納!我不會納任何人做側妃,父王趁早歇了這份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