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丫鬟僕婦嘩啦一聲全都往白成歡這邊涌,也有機靈的立刻去抓住了那個被踹開的女人。
“把這個不長眼的東西給我拉過來!”
確定了白成歡並沒有被撞到,威北侯夫人就眉眼俱厲地喝到。
她眼看着女兒差點在自己家裡被人撞了,幾乎要氣瘋了。
蕭紹棠也是驚魂未定,成歡的身孕這個時候尚未過三個月,要是結結實實被人撞了上去,就算成歡身體底子再好,怕也是禁不住。
這一刻,蕭紹棠與威北侯夫人心裡的想法都是一樣的,覺得怕是有人知道了成歡的身孕刻意爲之。
但是僕婦們拉過來的那個女人擡起頭來的時候,着實讓人吃了一驚
居然是朱姨娘!
威北侯夫人不屑而憤怒:
“朱秀春,居然是你?”
原本還想着朱姨娘自己消停了,爲了名聲,威北侯夫人是不屑再去對付她的,卻萬萬沒想到她能幹出這種事情來!
威北侯夫人瞬間就後悔了,她早該把這個卑賤的賤人處理掉的!
朱姨娘倉惶中也看出了爲北侯夫人眼中的狠意,立刻掙扎着跪在了地上,連連磕頭:
“夫人,你聽奴婢說,奴婢真的親眼看見的,只要夫人不攔着奴婢,奴婢一定會找出證據來的!”
朱姨娘苦苦哀求的模樣看得白成歡一愣,朱姨娘如此執着,她到底是有什麼事情?
她疑惑地看向了孃親威北侯夫人,但是威北侯夫人卻只是咬了牙,命人將朱姨娘拖下去:
“你們把她給我看住了,誰再敢放她出來,一併處置!”
“可是夫人,你相信我,我真的是親眼看見的……嗚嗚……”
朱姨娘的口中被人塞進了帕子,將她還未喊出來的話堵了個嚴嚴實實。
這一切發生得很突然,結束得也很迅速。
白成歡眼睜睜地從頭看到尾,看着朱姨娘悽慘的樣子,居然覺得她會不會真的有什麼話要說。
但是當着這麼多人的面,白成歡也不會這個時候就去追根究底。
直到進了威北侯夫人的榮熙院,白成歡才試探着問了一句:
“孃親,朱姨娘到底說她親眼看到了什麼?”
威北侯夫人嘆息了一聲,遣退了所有人,纔有些爲難地道:
“她雖然可恨,有時候想想卻也真是可憐,想討好我想瘋了,居然能編出那樣的話來……”
“她說了什麼?”白成歡追問了下去。
從前白成歡也認爲朱姨娘只是胡鬧,可是今日所見,讓她有些不確定起來。
威北侯夫人的神情卻很是怪異:
“她說……她居然說你不是我生的……整日裡還是嚷嚷着要在府裡各處挖挖刨刨找證據。”
說完,似乎是覺得這話極爲荒唐,又似乎怕白成歡聽了這話多心,威北侯夫人又連忙笑了笑:
“這可真真是胡說了,你怎麼可能不是我親生的?且不說生你的時候高嬤嬤都看着,就是你祖母,也是在榮熙院裡守着的,哪裡能讓人混淆了候府的血脈?”
白成歡卻是一陣恍惚,想起因爲自己的身世問題糾纏不休的詹士春,覺得彷彿有一個巨大的陰影,裹挾着無數的秘密,在她面前,端倪初現,隨時都可能將她吞噬下去,粉身碎骨。
可是,她又不知道,到底是哪裡不對,過了好一陣才勉強有了笑容:
“我怎麼會不是孃親生的呢……看來真是胡說的……”
“就是說呢,我後來也問過高嬤嬤了,你生下來就沒離了我身邊,只不過是生下來不會哭嚇人一跳,穩婆拎到一邊去狠狠拍了幾巴掌也就哇哇地哭了起來,哪裡就能被人給換了。”
說完,也不知道誰要徹底說服自己,還是爲了安白成歡的心,威北侯夫人又拉着白成歡的手道:
“成歡,雖說你如今的身子的的確確不是我生的,但孃親知道,你內裡的人,還是孃親親生的那個成歡,無論別人怎麼說,都改不了的。”
白成歡用力地點點頭,讓自己安下心來。
是啊,無論別人怎麼說,只要孃親和她都知道她還是原來的那個成歡,就夠了。
母女兩個就說起來徐成霖與樑思賢的婚期。
“我見孃親將東西都準備的差不多了,這日子,居然還定不下來嗎?”
“那倒不是,只是你們的事情還沒了結,誰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真正安定下來?當初是怕萬一定下來,又發生什麼變故,要是改日子,那就不吉利了,乾脆就先準備着東西,籌備着,到時候直接定個好日子。”
威北侯夫人說起兒子的親事,明顯心情又暢快了幾分:
“如今朝廷的事情也算是穩下來了,我也能放心着人去樑國公府請個日子回來,最好是明年二月裡,那時候不冷不熱,是真正的好日子。”
白成歡也很贊同,不過想起自己的身孕,又有些擔憂:
“我到時候是想親眼看到哥哥娶親呢,只不過那時候也就該顯懷了,若是避諱,我是不是就不能來了?”
威北侯夫人倒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只略一思索,就道:
“咱們家是不講究這個的,當日你出嫁,你大姐就在旁邊,到時候就看樑國公府那邊怎麼說了,想來思賢與你關係極好,或許不避諱也是可能的。”
說着,就又笑道:
“不過到那時,你也就是皇后了,你若是能來,那也是皇家的恩寵,天家的臉面,誰還敢說什麼不成?”
白成歡聽孃親這麼說,也才放寬了心,笑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白擔這個心了,還是好好想想,到時候給哥哥與思賢找些什麼寶貝才稱得上!”
外院,蕭紹棠與威北侯,還有徐成霖坐在一處品茶。
屋內燒了地龍,將深冬的寒冷完全變成了春意盎然。
威北侯看着蕭紹棠,頗覺得不好意思。
“世子殿下,今日的事情,讓你見笑了,是我沒有管好妾室,差點闖下禍來……”
自己的妾室丟人,威北侯儼然覺得是自己丟了人。
蕭紹棠卻正色道:
“侯爺不必多想,區區一個上不了檯面的妾室,偶然犯些小錯,並不值得放在心上,只要歡歡無事,就是萬幸。”
“是啊,要是成歡真的被撞到,那我這個做父親的也是後悔都來不及啊!”
威北侯心中,終究是存着後怕。
他知道後宅中的妻妾相爭是很可怕的,但因爲自己的夫人一直很強勢,侯府的後宅並沒有像別的勳貴家那樣,動不動就鬧出人命來。
但是今日,他才真正感覺到了後背發涼
畢竟如今成歡不僅僅是他的女兒這麼簡單,還是蕭紹棠的妻子,等到蕭紹棠登上帝位,不出意外,成歡就是皇后。
若是她腹中的孩子稍有不慎,侯府就會背上一個謀害皇嗣的罪名。
相形之下,蕭紹棠至今沒有妾室,在他看來,已經是殊爲難得了。
不管以後如何,現如今看來,成歡能嫁得如此郎君,也是莫大的福氣。
威北侯就懷着一顆做父親的慈愛之心,對蕭紹棠道:
“今日的事情,多謝世子殿下寬宏大量,日後,只願世子殿下與成歡夫妻和睦,若有什麼事情,能對成歡多多包容,我也就放心了。”
若說能完全的把蕭紹棠當成女婿來看待,也就這幾日了,一旦禪位大典過了,蕭紹棠對侯府而言,就是九五之尊的皇帝了,這樣的話,斷然不能隨意再說出口。
蕭紹棠立刻就起身應道:
“還請岳父大人放心,小婿必定謹遵岳父大人教誨。”
從心底裡來講,自從知道了白成歡那些堪稱秘密的離奇經歷,蕭紹棠就十分佩服威北侯府這一家人。
他們是真心的待成歡,也是不被世俗所羈絆,甚至能因爲親情而不懼鬼神的人。
這樣的人,無論什麼時候,都值得他敬重。
威北侯也連忙起身還禮,心裡很爲蕭紹棠的態度感到滿意。
而徐成霖,一直都只是冷眼旁觀,看着他們客客氣氣地來往,什麼都沒有說。
在他看來,人心易變,現在說什麼都是徒勞,他能做的,就是好好掌控東南,一旦將來蕭紹棠對成歡有什麼不好,他爲成歡主持公道之時,底氣能夠更足!
蕭紹棠與白成歡在威北侯府只待了半日,就告辭回秦王府了。
這個時候,離禪位大典也沒幾日了,不僅蕭紹棠他們忙碌,滿朝的大臣們也格外忙碌。
昨日,因爲有朝中重臣在場,繼位之人換成了秦王世子的消息還是很快就傳了出去。
無數的人將目光又放在了蕭紹棠身上,他的一舉一動,都被有心人留意着。
今日他們前腳出門,後腳就有人打主意,就他們在威北侯府停留的這半日,先後已經有好幾撥人上威北侯府的門,名爲拜訪,用意卻不言自明。
無奈之下,他們只得匆匆離去。
白成歡不禁十分懷念從前那平靜的日子。
蕭紹棠也覺得十分的愧疚:
“歡歡,這還只是個開始,日後,必定是會委屈你了……”
白成歡笑着搖頭:
“只不過是尋常人的趨利行爲罷了,身在富貴場中,這有什麼可委屈的?”
這樣的事情,白成歡從前是經歷過的,她明白這世上,就沒有平白無故得來的榮華富貴,她覺得遺憾,並不覺得委屈。
當她還是徐成歡的時候,被冊封爲皇后,威北侯府一夕之間變得更爲炙手可熱,那景況,可比如今這樣令人煩擾的多。
兩人回了秦王府,秦王又找蕭紹棠商議另一樁事情。
“你出生不易,又歷經坎坷,如今總算長大成人,即將繼承大位,父親想着,要不要將何家人與你舅舅們接過來觀禮?”
“不必了,他們不會來的。”
秦王一說完,蕭紹棠就斬釘截鐵地打斷了他。
秦王不解他這態度:
“尚未派人去,你怎麼就知道他們不會來?”
“父王,我在何家生活了十七年,我的父親與叔伯是什麼樣的人我很清楚,而舅舅他們,父王,這麼多年過去了,你能確定我是您的親生子,但在他們眼裡,我只不過是你的側妃之子而已。”
蕭紹棠頓了一下,道:
“您覺得,他們會願意這個時候來到京城,被人說他們是來攀附這場富貴嗎?”
秦王沉默了,默默在心底思忖了半晌,纔不得不承認,兒子說的有道理。
何家當年願意冒着被滅族的危險撫養了他的兒子,爲的並非榮華富貴,而是出於道義。
何家人的品性放在那裡,這個時候讓他們前來京城,被所有人側目非議,他們必然不會願意。
而湖州鄔家,怕是已經恨透了他與這個無情的帝王之家。
“是我欠缺考慮了,那就等你繼承大位之後,再對他們另行封賞吧。”
秦王最終唏噓道。
“父王不必多言,此事我心中有數。”
蕭紹棠淡淡的道,隨後起身離去。
該如何去報答何家,又該如何去安撫鄔家遭受的創傷,他心中想過無數回,但如今這個時機,並不合適。
待蕭紹棠走後,顧先生才露出了憤憤不平之色:
“王爺,就算世子殿下不理解您的一片苦心,也不能對您態度如此冷淡!”
“這件事情,是本王決定的太倉促,不怪他的。”
秦王及時制止了顧先生髮牢騷,心頭雖然覺得不是滋味,卻也能體諒自己的兒子。
若是他自幼與父母分離,被找回來之後就一直在拼命廝殺,如今還猛然間被人加上一副重擔,心裡也是會不解與憤怒的。
次日一早,付寒就從宮中傳來消息,一切都已經準備停當,世子妃若是願意見詹士春,隨時可前往摘星閣。
白成歡就着手準備進宮。
“不管怎麼說,總是要見他這一面的。不把話說清楚,總歸是如鯁在喉。”
因爲聽到了朱姨娘那樣的胡言亂語,那份不安始終存在了心裡,白成歡其實也迫切的需要跟詹士春談一談。
似乎這樣,才能將心底的那份不安徹底驅散。
宮中的摘星閣,四面已經用錦帳圍了起來,其中又生了多個炭盆,人身處其中,一點都不會覺得高空寒冷。
只是無論地上鋪着怎樣厚實柔軟的地毯,鬚髮皆白的老道士還是堅持臥伏在冰冷的玉石地面上,無懼寒冷,彷彿他已經不是人間的血肉之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