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成意被領到淑太妃的慈安宮的時候,只覺得滿眼的金碧輝煌。
她只來過宮中數次,每一次都是大氣不敢出,匆匆一瞥,從未有過這樣信步其中的時候。
五彩的琉璃瓦,雕樑畫棟的大殿高粱,寬闊威嚴的宮殿,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曾經可望而不可及的!
可如今,她站在了這裡,她住進了後宮!
徐成意低垂的眼眸中滿是狂熱,直到一道柔和的聲音打斷了她的野心勃勃。
“成意,你父親母親,可還好?”
倚在貴妃塌上的宮裝婦人看着臺階下站着的女子皺了皺眉頭,漫聲問道。
徐成意這纔回過神來,趕緊跪下行禮:“臣女拜見淑太妃!”
“臣女?”淑太妃哧笑出聲,髮髻上的步搖一陣晃盪,在她雪白的頰邊輕輕拂過。
“本宮是你的姑姑,你無需如此拘謹,起來吧,坐到姑姑身邊來。你進宮來,你父親母親可知情?之前不是聽說你病了,如今可大好了?”
徐成意起身後,正要擡起的腳硬生生頓住了。
“侄女,侄女已經好了,父親,母親……侄女臨行時並未見到他們……”
淑太妃眉眼中的笑意並未有所減退,向她伸出手來:“這麼說,你進宮前沒有稟過父母?”
徐成意慢慢走上前,心頭一陣煩亂。
榻上雍容華貴面目姣好的婦人,雖是她的親姑姑,也是曾經讓她無比羨慕的先帝淑妃,但她長這麼大,只見過這個姑姑寥寥數面,這個姑姑最喜歡的,是嫡女徐成歡,而不是她這個人人都覺得上不得檯面的庶女!
先帝在時,淑太妃寵冠後宮風光無兩,卻沒有一子半女,如今只封了個太妃。不過好在雖無尊位,卻有尊榮,後宮中沒有太后,如今也沒有皇后,亦無嬪妃,後宮中的權利大半還在她手中。
淑太妃雖然對她笑容滿面,可是,她心頭又是怎麼想的呢?
如何才能讓這個幾乎是完全陌生的姑姑喜歡上她,進而成爲她在宮中的助力?
徐成意心中飛快地思量一番,忽而紅了眼圈,疾走了兩步就勢依偎在了淑太妃的懷中。
“姑姑!”她聲帶哽咽,“成意身爲庶女,自來謹小慎微……前些日子卻還是因爲一些小事惹惱了嫡母,她將我送去了莊子上,其實成意根本沒有生病,是因爲姨娘被母親趕去了家廟,成意也不得母親歡心……多謝姑母垂憐,保得成意性命!”
淑太妃略微低頭,看着懷中一副十足受了嫡母苛待的庶女模樣的徐成意,手頓了頓,還是輕輕撫在了這個從未跟她如此親近的侄女肩背上。
“你這孩子,說什麼傻話,大嫂不是那樣狠毒的人,她只是想給你些教訓,怎麼會要了你的性命……那你在莊子上,怎麼好好的又進了宮?”
懷中的女子身軀一僵,卻擡起頭來看着她。
“成意原本是在莊子上日日祈禱嫡母原宥成意的過失,不敢有任何妄想的,可是,可是詹大人卻帶着皇上口諭去宣侄女進宮,侄女來之前,並不知道所爲何事,難道不是姑母想念成意,皇上纔會宣召成意進宮的嗎?”
淑太妃看着面前一雙驚訝中透着無辜的眼睛,只過了一瞬,就咯咯大笑起來。
真好,蕭紹昀,真好,這倒是把她繞進去了!
不過,原本就在是非中,多這一樁又何妨。
銀鈴般的笑聲漸落,她拉起一身怯弱的小女子坐在自己身旁:“是本宮忘了,前些日子,本宮想念成歡,說了一句你與成歡肖似,皇上倒是記在了心裡,皇上當真是恭孝之人,姑姑這個太妃做到這個份兒上,也真是值了。既然你進宮來了,那就陪伴姑姑長住一段時間吧,成歡不在了,你在姑姑身邊,姑姑心裡,也慰藉許多。”
銀白色嵌藍綠寶石的護甲在徐成意的白皙的手背上劃過,冰涼的觸感讓人目眩神迷。
徐成意鬆了口氣,留下來,只要能留下來,這樣的護甲,終有一日能戴在她的手上,淑太妃身上流光溢彩的雲錦也會穿在她的身上,所有原本屬於徐成歡的一切榮華富貴,終會屬於她!
威北候次女徐成意進宮陪伴思念孝元皇后的姑姑淑太妃,這件事就像是一塊從天而降的巨石,在滿京城裡掀起了一陣大浪。
最先接到旨意的是一頭霧水的威北候。
等到他聽完了這道突如其來的旨意,差點兒沒吐血!徐成意不是在莊子上嗎,怎麼就進宮了?
逆女,徐成意這個逆女!不把威北候府架上火堆就不甘心,還有淑太妃,也是瘋了嗎,這個節骨眼,要徐成意進宮做什麼?!
他忍着這口怒氣好生打發了傳旨的太監離開,直接叫來管家:“我進宮一趟,你訓誡全府上下,此事不許在夫人面前露一絲口風,誰敢在夫人面前多嘴多舌,拔了舌頭髮賣!”
威北候府掀起的波瀾漸漸蔓延到京城的每一個角落。
“次女?就是那個庶出的徐成意?哼,威北候這真是有心了,孝元皇后雖然讓人不忿,好歹還是個嫡女,他這次居然弄個庶女進宮,這是有多利慾薰心?這是打定了主意要把國丈的名頭死死把在手中!真當這大齊後宮是他們徐家的掌中物?實在是恬不知恥!”
鎮國公消息靈通,一聽說這事兒就直奔回家找老妻商議,鎮國公夫人一聽,頓時關了門咬着牙根兒低聲罵了起來。
鎮國公府從十幾年前當今皇上被立爲太子,就做過準備讓適齡的嫡女入宮爲後的,爲此從嫡次女華冰清懂事起就是照着皇后的路子來教養的。
可皇帝自小就是一心撲在那徐成歡身上,先帝直到駕崩也都是默許的態度,京城一干高門大戶的嫡女只能暗自咬牙,爲了不白費這番功夫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想着等皇帝大婚之後謀個妃嬪也可。
誰知道老天保佑,徐成歡那個福薄的死了,這皇后的位子又空了出來,鎮國公府自從皇帝鬆口說要選秀以來就又重新做起了準備,這會兒猛一聽說威北候居然這麼不要臉,真是氣得七竅生煙!
鎮國公也很是不忿:“徐欽厚這老匹夫是看着家中沒有什麼支應門庭的子弟了,打定了主意要做後戚了!不過夫人也別慌,那徐成意不過一個庶女,想當皇后,朝臣也不可能答應,最多跟她那姑姑一樣,做個嬪妃之流。想那徐淑寧當年風光,如今也連個太后都沒撈着,我們且爲冰清謀劃,要是冰清能得了鳳位,那徐家這些女人,還不是捏在冰清手裡!”
鎮國公夫人這會兒聽丈夫這麼說,心氣兒也平了些,拿帕子按了按還有些疼的太陽穴,坐了下來:“那依老爺看,皇上的那道永不封后的詔書還作不作數?要不作數還好,要是作數,這皇后的寶座恐怕……”
鎮國公冷笑:“怎麼可能還作數?孝元皇后這才薨了幾日,當時皇上是何等長情悲痛,甚至於有了這道荒謬的詔書,可是如今你看看,皇上不也照樣選秀?說不定皇上自個兒都後悔把話說絕了!咱們這位皇上,可不是先帝,到底年輕,做事太沖動,只會鬧笑話兒,你只放心教養冰清,皇上那邊——男人喜新厭舊,不正是常理嗎?”
鎮國公夫人暗暗捏緊了帕子,想到府中那些每年都要添上一兩個的小妾,胸中一陣氣悶。
好,喜新厭舊,讓你們都去喜新厭舊,只要她的女兒能當皇后,她管這些男人都是什麼德行!
威北候在宮外遞了摺子,沒多大會兒就有小太監出來接引。
“侯爺好福氣,皇上對您可真是看重,對二小姐也看重!”
小太監笑容滿面,這威北候真能耐,死了一個女兒再送一個,女兒多了就是好。
威北候看着那小太監一臉討好的曖昧笑容,恨不得能一腳踹過去,當老子稀罕這福氣嗎?
難不成這皇宮已經摺損了他一個女兒還要送進去一個女兒?!
徐成意再不是東西,再忤逆,那也是他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