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思賢就在樑國公府招待姑奶奶的宴席上,悄悄跟大姐樑思德說了這件事。
樑思德出嫁多年,孩子都兩個了,對這個小她許多的小妹的心事,一直也不怎麼知道。
直到小妹與徐成霖訂了親,她才恍然大悟。
如今聽妹妹還要進宮去找皇后做主,就伸出手指,點了點她的腦袋。
“你呀,這麼大的人了,怎麼就沉不住氣呢?你是女子,也該矜持一些,哪有這樣上趕着的?”
樑思德是一直很看不上妹妹這個急着嫁人的樣子,再說……
她四下看了看,將妹妹拖到一邊去,才悄悄附在她耳邊道:
“新年也不知道上門走一趟,這件事就是威國公府失禮,咱們樑國公府只等着他給個說法就是,你這麼着急做什麼?”
“再說了,爲着這麼點小事去麻煩皇后娘娘,你當皇后娘娘閨名也叫成歡,她就真是從前那個與你親厚的孝元皇后不成?”
樑思賢被姐姐幾句話數落得什麼心情都沒了,只能悶悶地坐了回去,暫時壓下了這個念頭。
樑思德看着妹妹愀然不樂的樣子,心底嘆息。
其實她還有句話沒說。
雖然人人都知道,如今的皇后娘娘是威國公府的義女,與威國公府十分親厚,可她這幾日,卻聽到了一些不好的消息。
不過這些話,還是不能對小妹說,免得此時擾了她這份心願得償的歡喜。
待到宴席散了之後,樑思德就帶着滿腹心事去尋了樑國公夫人,將自己聽來的事情盡數說了一遍。
“……母親,我是想着,咱們家從小妹這樁親事開始,就和威國公府牢牢綁在了一塊兒,要是以後威國公府見罪於皇后,豈不是等同見罪於新帝?小妹這樁親事,母親看要不要再仔細思量思量?”
樑國公夫人望着憂心忡忡的長女,心情複雜,欣慰與辛酸齊齊翻涌。
嫁人不過短短的五年,她的長女就從不諳世事的少女,成了爲家族深謀遠慮的婦人。
她不知道是該欣慰於她的日漸懂事精明,還是悲哀她也從一個行事但憑心意的孩子,長成了一個凡事先衡量利益得失的大人。
樑國公夫人低頭了半晌,纔對自己的長女道:
“其實皇后娘娘與威國公府的人在北山寺發生了不愉快,這件事我已經聽人說了,只是沒有告訴你妹妹罷了。不過,這到底是有了什麼矛盾,如今還不得而知,這個時候下定論,未免有些早了。”
想了想,到底還是忍不住叮囑女兒道:
“思德,母親知道你自小就懂事,事事也以宗族爲先。可是既然是結姻親之好,那就是禍福相連之事。咱們家與徐家,世代交好,也不是一年兩年的事情了。”
“我們樑家與徐家,不但富貴時同氣連枝,有禍端之時,也是不可能獨善其身的。若是趨福避禍太過明顯,也不是興家之德,你明白嗎?”
樑思德愣了一下,頓時羞愧到無地自容
“母親,我,是我想岔了……”
雖然母親說的委婉,但是意思她已經完全懂得了!
這個時候,要是樑家跟徐家毀了這門親事,那在知道內情的人家眼裡,樑家就是見機不對,立刻退步抽身。
這樣無情無義的家族,就算避過這次可能會有的禍端,又如何立世?誰家又敢真心與樑家相交?
“母親知道你是好意,原本也沒錯,但你須得記得,有些禍,能避,有些禍,斷斷不能。”
樑國公夫人剛剛意味深長地教導完女兒,就聽到外面傳來小女兒氣咻咻的聲音。
“是誰把她放到我面前來的?這種時候,誰有心思理會她的事情!馮家得罪了人,找我有什麼用!”
樑國公夫人忍不住就笑了,對長女道:
“瞧瞧,像這樣的禍端,就要完全避開。徐家素來處世清正,我們不怕連累,但是馮家這樣從根子上就歪了的,還是早些避開的好。”
樑思德點頭稱是,收起了自己的慚愧之色,走出去迎了小妹進來:
“有什麼話不能進來再說,在外面就亂嚷嚷,也不怕人笑話!”
樑思賢撇嘴道:
“大姐你就知道教訓我,我就不信在母親院子裡,哪個還敢胡亂說話不成?小心拔了她們的舌頭!”
“喲,如今我倒是說不得你了?誰招惹了你火氣這麼大?”
樑思德知道妹妹的心火根源在哪裡,但還是故意問了一句。
樑思賢就將剛剛遇到的糟心事兒說了一遍。
原來是樑國公府這一日出嫁的姑奶奶特意抽了一天空回來相聚,嫁到馮家去的樑家三房姑奶奶樑思容也回來了。
而樑思容的夫家,正是馮家。
馮家在白成歡還沒來京城的時候就算計着讓白成歡配給他們家有瘋病的馮四郎,後來被白家大房的長女白蓮花算計了這門親事過去。
但是馮家要的人是白成歡,自然是不甘心,在白成歡進京選秀之時,就來了一出當街瘋馬撞人,試圖將白成歡擄回去。
結果被白成歡制服了瘋馬,反倒將馮家的馬車撞了粉碎,還同時得罪了晉王。
後來更是引得朝臣彈劾,當時的欽天監監正詹士春也摻了一腳,導致馮家大老爺的官職被一擼到底,馮家也徹底敗落下去,從此在京城夾縫中生存,戰戰兢兢做人。
樑思容正是馮家大房的兒媳婦,當時也來求過樑思賢,要親自給白成歡賠禮以了結此事,但卻心存輕蔑,結果自然不能盡如人意。
後來更是因爲白蓮花的和離一事,馮家與白家徹底交惡。
不過自那以後,也沒人再記得馮家了,馮家算是消停了一陣子。
只不過自從新帝登基,白成歡做了皇后以來,馮家惴惴不安的日子又來了。
縱然在皇后的眼裡,早就沒有了馮家這號人,可是馮家自己心虛,總害怕萬一皇帝哪會兒想起這個茬來,馮家又會大禍臨頭。
馮家合計了一番,幾家姻親裡,如今能跟皇后直接掛上關係的,就數樑國公府與皇后交好的樑思賢。
樑思容在夫婿的逼迫之下,只得私底下又厚着臉皮來糾纏樑思賢,求她無論如何也要幫她見皇后娘娘一面,她要當面請罪。
樑思賢煩不勝煩,索性一甩手來找樑國公夫人,只不過那樑思容也沒走,一路跟來,守在樑國公夫人院子外面苦苦哀求。
樑思賢火冒三丈地說着,就有丫鬟進來稟報三房的三姑奶奶求見,在門外哭泣流淚。
樑國公夫人一邊安撫女兒,一邊揮揮手:
“去,告訴三姑奶奶,我正頭疼,讓她改日再來!”
丫鬟答應了,自去打發樑思容,這邊樑思賢卻更生氣。
“她這樣從前廳鬧到這裡來算什麼?是要讓人人都知道我無情無義不肯幫她的忙?”
樑國公夫人這會兒又明顯覺得小女兒不如長女沉穩,就嗔道:
“你也該收收你在家裡這爆炭脾氣,這樣的脾氣以後嫁到威國公府去,看徐夫人能容得下你不能?”
一句話說得樑思賢閉了嘴,樑國公夫人才緩緩道:
“思賢,我說句你不愛聽的話,我倒是覺得,你不如替她去問問皇后娘娘的意思,看看皇后娘娘怎麼說。”
樑思德聽了就驚訝不已:
“母親剛纔不是還說對馮家這樣的人家要避着嗎?”
樑國公夫人就笑道:
“是,咱們心裡是這樣想,但是事情,不能這麼做。”
樑思德立刻就豎起耳朵,聽着看母親打算怎麼做,就連樑思賢也驚訝地看向了自己的母親。
樑國公夫人自來也是個頗有手段心計的婦人,不然也收拾不了樑國公這滿後院的鶯鶯燕燕。
見兩個女兒都認真聽她說話,索性也就認真教導:
“如今她上門來求你,你若是私下裡能解決,找個藉口先拖着,以後不見她也就罷了。”
“可是你壓不住性子,索性甩袖而走,她正好趁勢哭着跟過來,在我門前一哭一鬧,那定然是要鬧得滿府里人人都知道的。”
“你若是執意不肯替她引見皇后娘娘,別人不說她不對,只會說你這個堂妹不通人情你得知道,就算皇后娘娘不願意原諒馮家,那也得由皇后娘娘口中說出來,而不能你在這裡使小脾氣。”
樑思德聽了就點點頭,對妹妹道:
“孃親說的有道理,這是皇后娘娘與馮家的事情,見與不見,在皇后娘娘,你去問一聲也就罷了。”
樑思賢卻還是心裡彆扭:
“可我不想再爲馮家的事去煩成歡了……”
“那你是想落得一個心胸狹窄,不肯對你的親堂姐施以援手的刻薄名聲嗎?”
樑思德這話一說,樑思賢只能蔫了。
她悶悶的想了想,心煩意亂地甩了甩手中的帕子:
“罷了,罷了,我替她去問問成歡,反正我原本也是想進宮找成歡的!”
樑國公夫人就笑道:
“這就對了,做人總要留幾分餘地,你記得,做人圓滑一些不吃虧!”
既然拿定了主意,樑思賢也就沒耽誤時間,當日就往宮裡遞了帖子。
別人要見皇后娘娘,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但是樑思賢要見,的確是根本不費什麼事兒的。
白成歡午後就遣了人來召她入宮。
樑思容心中十分欣羨,卻也只能在樑國公府等消息。
蕭紹棠原本是不願意讓白成歡短時間內,再去接觸威國公府有關人等的。
但是拗不過白成歡,也只能罷了。
“既然你喜歡樑四小姐,那就讓她陪陪你也無妨,只是不要去想那些不開心的事情,不然我們的孩子一定會覺得,他的孃親是個愁眉苦臉的孃親。”
蕭紹棠對白成歡叮囑了又叮囑,又悄悄命搖蕙在樑思賢剛剛進宮就攔住了她。
“樑四小姐,皇上讓奴婢給您帶句話。”
樑思賢一聽皇帝有話說,連忙表示洗耳恭聽。
“皇上說了,您見到皇后娘娘之後,說什麼都可以,唯獨不要提及威國公府。”
“爲何?”
樑思賢震驚不已,居然在成歡面前不能提威國公府?
搖蕙只是微微一笑:
“這是皇上口諭,奴婢也不清楚緣由。”
樑思賢只能答應下來,擡眼望了望眼前層層疊疊的宮闕,心中隱隱覺得不安起來。
及至見了白成歡,這種感覺還是沒有散去,她也只能竭力安慰自己,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兩人說了一回話,樑思賢也不遮不掩地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我那個三姐你是知道的,如今比從前更是不堪了,原先還有幾分貴女的氣度,可如今被那馮家帶的越來越不像話了。”
說起自己這不成器的家人,樑思賢也是頗爲羞愧:
“我只負責傳話,見與不見,在你……其實照我說,根本不想傳這個話的,可她一鬧,我也沒了主意。”
白成歡一直就很喜歡樑思賢這樣直爽的性子,有什麼說什麼,再加上兩人的交情,索性也願意給樑思賢這個面子:
“既然是你的三姐,也是你們樑家女,縱然再不像話,你也脫不了牽繫。那我就見她一見,也沒什麼大不了。”
“那就要勞煩你忍上一忍她的哭訴了!”
樑思賢既感激白成歡給她面子,又覺得有些對不起白成歡。
白成歡倒是無所謂:
“反正我整日在後宮裡待着也是閒的無聊,見一見也無妨。”
兩人又說笑了一陣,樑思賢到底忍住了心裡的疑惑,沒有開口問徐成霖的事情。
шшш⊙TтkΛ n⊙¢o 蕭紹棠如今是皇帝了,可不是從前好脾氣的秦王世子了,他既然吩咐了,那她還是謹慎些吧。
況且她瞧着白成歡雖然也與她說笑,但笑容裡,總像是帶着些勉強與傷感。
“成歡,你可是有什麼心事?還是在宮裡過的不開心?”
樑思賢心直口快的問道,又出主意:
“你若是覺得宮裡悶,那到了上元節,咱們一起出宮去看花燈,如何?”
“好啊。”
白成歡笑了笑,答應了。
到了傍晚,樑思賢又與白成歡一起用了晚膳,才被白城歡命人送回了樑國公府。
樑思容還等在樑國公府,聽了樑思賢的回話,頓時喜不自勝,對樑思賢千恩萬謝之後,就匆匆回馮家商討對策去了。
但樑思賢沒想到的是,到了說好入宮覲見的日子,樑思容居然又多帶了一個人來。
“這是我叔父家的妹妹,名字喚作錦娘,她從前在虢州的時候,是見過皇后娘娘的!”
樑思容笑容有些勉強的介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