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章 覲見

“見過皇后娘娘又怎麼樣,皇后娘娘又沒說要見她!”

樑思賢當下大怒。

她厚着臉皮在成歡面前討了這個人情來,不是要樑思容這麼糟蹋的!

樑思容原本就是被馮家衆人逼迫着,才帶了這馮錦娘來的,被樑思賢一呵斥,委屈加上羞辱,眼圈兒頓時就紅了。

反觀馮錦娘,不卑不亢地站在一邊,神情自若,甚至帶了幾分微笑,對着樑思賢微微福身,語音甜美卻意有所指:

“往日裡聽家中人說樑國公府四小姐性情直爽,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只是我從來不知道,我這嫂嫂在孃家做人,也是如此爲難。”

樑思賢一聽這飽含惡毒之意的話,更是火冒三丈,直接冷笑道:

“既然你們馮家的家教就是無事在背後非議她人,那我今日倒是不必迂迴,有話直說,方不負了這‘性情直爽’四字!”

“馮小姐倒是解釋一下這話什麼意思你是想說我樑思賢蠻橫無禮對我自己的三姐不好,還是說你要威脅於我,今日不帶你進宮,不如了你們的願,回去就要爲難我三姐?”

說完不等馮錦娘再說什麼,就扯了扯一邊樑國公夫人的衣袖:

“母親,既是這般,馮家這樣的人家,還是不要讓三姐回去了罷,如此欺負三姐,倒不如我們替三姐做主!”

一通話說下來,說的那馮錦娘微微白了臉這樑四小姐已經不是直爽了,簡直就是一言不合就要與人撕破臉皮!

堂堂一個國公府,怎麼就養出這樣破落戶脾氣的大家閨秀來?

再說樑思賢這意思,是要讓自己這個嫂子與自己堂哥和離嗎?還做主!

馮錦娘就冷了神色道:

“我不過是覺得嫂嫂在孃家沒有多少體面而已,樑四小姐何必說話如此難聽?”

“我說話難聽?我三姐在孃家有多少體面用得着你來操心?合着不帶你進宮就是不給我三姐體面?這是什麼道理!你一個小小的虢州同知之女,就敢欺負我三姐,欺負我們樑家,誰給你的膽子?!”

樑思賢即刻就要與馮錦娘吵起來。

都是嬌養的官家小姐,更何況樑思賢還是個從小橫慣了的,誰怕誰啊!

樑思容在一遍卻是倏忽落下淚來,她是萬萬沒想到這個堂小姑子當着孃家人的面兒就如此不給她臉面,也沒想到自己的四妹倒是願意爲她出頭。

畢竟若不是馮家人勢利,看着他們三房從樑國公府分了出來,覺得樑國公府不待見她,何至於對她如此作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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樑國公夫人心裡也很是不虞,但還是按住了要發作的女兒,對馮錦娘道:

“馮小姐,我們樑國公府原也不知道你曾見過皇后娘娘,我們也不敢擅自領你前去見皇后娘娘。但想來馮小姐長久不在京城,不知道宮中規矩也是情有可原。”

“不過,馮小姐須得知道,覲見皇后娘娘自有規矩,沒有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旨意,我們做臣民的,還是謹守本分爲好。”

“馮小姐今日暫且在國公府玩一日也就罷了,等你嫂子從宮裡回來,我再命人送你回去,順便也要使人跟親家說一聲,可別離了官場太久,就連規矩禮儀都忘了,那可就,貽笑大方了。”

樑國公夫人語氣比馮錦娘更柔和,笑容也是一等一的慈愛,只不過毫不客氣的教導還是讓馮錦娘臉上火辣辣的

這不僅僅是指責她不懂規矩不本分,這連馮家也捎帶上了!

但到了這會兒,她也知道這一次進宮是絕無可能了,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能讓自己更丟人了。

只能勉強笑道:

“看來還是錦娘年少無知,讓夫人笑話了,既然如此,就不耽誤樑四小姐和嫂嫂的時辰了。”

年少無知?這樣的人怕是到了一百歲都可以拿這個當藉口!

樑思賢從鼻孔中冷哼了一聲,再也不屑於跟這樣厚臉皮的人說話,只向母親行禮告別,然後帶着樑思容走了出去。

馮錦娘尷尬了一陣,很快就恢復了鎮定自若,樑國公夫人遣了家中僕婦帶着她去樑國公府的後花園歇息賞景,她也笑容優雅地道謝,然後跟着去了。

樑國公夫人望着她青春年少,嫋嫋婷婷的身影,不由得嘆息。

這樣有心機有城府的女子,若是讓她抓住個什麼機會,那可是個了不得的事情。

樑國公府華麗寬大的馬車內,坐了樑思賢與樑思容兩人連帶着她們各自的丫鬟,仍舊是綽綽有餘。

方纔樑思容落淚哭花了妝容,帶着殘妝進宮乃是大大的不敬,身邊的丫鬟正在忙着爲她補妝。

樑思賢看了看神色已經平靜下來,卻還眼睛紅腫的樑思容,不知道爲什麼心中的火氣驟然都成了無奈,就指使自己的丫鬟道:

“看着三姑奶奶眼睛腫成那樣,也不知道上去幫幫忙,什麼都要我來教嗎?”

跟着樑思賢的大丫鬟也不敢反駁,連忙過去幫忙敷粉擦胭脂。

樑思容倒是受寵若驚她何曾敢使過她這個四妹妹的大丫鬟?

樑思賢見她眼中有畏縮之意,忍不住就開口道:

“三姐,馮家人是不是待你不好?你從前,可不是這樣的!”

從前她的這個三姐也不是什麼出衆的人,但也不至於如今這樣毫無尊嚴,行事帶着小家子氣。

樑思容眼神更是低落了下去,沉默地撇過了臉去。

今日連一個丈夫的堂妹都敢在她的孃家人面前折辱於她,踩她的臉面,這不是明擺着的事情嗎?

還有什麼可說的。

樑思賢卻誤以爲她是顧忌那個丫鬟不敢說實話,當即指着那丫鬟道:

“我不管你心裡裝着的是我三姐還是馮家那起子小人,我只告訴你,回去敢胡說八道一句話,就算你人在馮家,我也撕了你的嘴!”

那丫鬟嚇得連忙撲到樑思賢腳下表忠心:

“四小姐,奴婢是樑家陪嫁過去的人,死都不敢做出背主的事情來!”

樑思賢這才冷哼一聲,對着樑思容道:

“三姐,不管從前如何,今日我只對你說這一句話,你記在心裡。”

樑思容聽她說得認真,這才轉過臉來看着她。

樑思賢收斂了那副驕縱的貴女之態,神色凝重:

“三姐,無論馮家對你怎麼樣,到了什麼時候,你心裡只要記着,你是樑家正經的嫡女,是樑國公府出身的貴女,誰也不能折辱於你!若是他們待你不好,你也不必忍着,任他們爲所欲爲,你儘可以回來找我父親,樑國公府總會爲你做主打壓得他們再不敢欺負你,或者和離義絕隨你挑,都可以!只要你自己立得起來,我們就絕不會讓人欺負了你,記住了嗎?”

之前她十分厭惡她如今的這個三姐,可是今日感覺到了馮家人的態度,樑思賢的想法立刻就變了。

她記憶裡尚算可人的三姐變成了這樣,與馮家脫不了干係!

她的三姐再如何不好,那也是樑家女,是她的血親,哪能容得馮家肆意欺辱!

樑思容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四妹,眼淚差點又流了下來,好在她立即想到了馬上就要進宮城了,決不能再弄花了妝,拼命忍住了。

但是心頭的震撼和動容,是無論如何都遮不住的

已經有多久,沒有人給過她這樣的底氣了?

從搬出樑國公府的那天起,她的父母就告訴她,你不再是國公府的小姐了,以後再也沒人會敬着你了。

說親的時候,父親也只是挑着聘禮多,官位高的人家去挑,至於德行家風,完全不考慮。

以致於她曾經在樑國公府養出來的那些貴女的底蘊,很快就在殘酷的婚姻和現實面前消散殆盡。

當她被婆婆逼迫着,一次次回孃家求援,一次次對京中權貴低聲下氣的時候,她早就忘了她也曾是自矜有教養的樑家女,而不是卑微任人踐踏的馮家婦!

如今,她還有機會做回那個驕傲的樑家女?

真感覺像是做夢一樣。

樑思容很快收起了自己的淚眼婆娑,從前樑國公府嫡女的那份從容又回到了臉上,她握住了樑思賢的手,微笑道:

“四妹妹,那我就當這是你對我的承諾了,可好?”

“這就是我對你的承諾。”

樑思賢毫不猶豫地道。

樑思容擡起頭,心中徹底安穩下來。

她這個即將成爲威國公府世子夫人,又是皇后閨中密友的四妹妹,此刻說出的承諾,有多重的份量,不言而喻。

如此,她就算要去覲見皇后,也不必再心中忐忑,不知所措了吧?

樑國公府的馬車到了宮門口,早有前來接引的內侍和嬤嬤在宮門處等候。

姐妹兩人下了車,只能她們自己進去,她們的馬車與僕婢都只能在外等候,是不能進到宮內去的。

跟着樑思賢來的嬤嬤就立刻上前給接引的宮人一人塞了一個沉甸甸的荷包。

那兩個內侍與兩個老嬤嬤就越發恭敬了些:

“兩位跟奴婢走吧,皇后娘娘在煙波閣設宴招待兩位。”

樑思賢與樑思容也客客氣氣地回了禮,跟着他們步入內宮。

雄偉巍峨的宮城一如從前,只要望上一眼就能讓人感覺到無形中的壓力,那是至高無上的皇權帶來的威懾。

可樑思容奇蹟般的沒有了自己想象中的戰戰兢兢,腳步穩穩地跟在她的四妹妹身後,途經太明湖畔,向着煙波閣走去。

蕭紹棠與白成歡並肩站在煙波閣二樓的窗前,輕輕咦了一聲:

“剛剛還有人來跟我回報,說是馮家多送了一個人去樑國公府,這會兒看來,入宮的人也沒多出來。”

“你以爲思賢是傻子不成?什麼人都敢往宮裡領?”

白成歡神情淡淡的回了一句,就打發他走:

“你也去吧,你杵在這裡,只能讓人不自在。”

蕭紹棠摸摸鼻子,深深覺得自己這是被嫌棄了。

不過還是點點頭:

“也罷,我還是避開吧,馮家還不值得我給他們這個臉面。”

皇后見了馮家的兒媳婦,還能說是給樑思賢面子,但要是他這個皇帝也在場,保不準就會有人以爲他原諒馮家了。

而這是不可能的。

樑思賢與樑思容到煙波閣的時候,皇帝早就走得沒影了。

兩人先恭恭敬敬向白成歡行了禮,聽到“平身免禮”四個字之後,才站起身來,站到了一邊。

擡眼間,樑思容只見一個身穿煙霞色繡鳳長裙的女子,髮髻高綰,簪着明燦燦的九鳳銜珠步搖,容顏清麗絕倫,端坐於上首,身側宮人環繞,威儀隆重。

除了那張臉,依稀還有她初見白成歡之時的影子,樑思容已經完全看不到那個虢州武官之女的印記了。

白成歡也看出了她的拘謹,就衝她們笑道:

“既然來了,就不必多禮,搖蕙,帶她們入座吧。”

“不多禮不行啊,誰讓你如今是皇后娘娘呢?”

樑思賢一邊跟着搖蕙入座,一邊笑道,兩人就此說笑起來。

樑思容跟在一邊,依舊神色恭敬,只有白成歡問到她的時候,她才起身回話。

其間並沒有隨便插話,也一直都沒有開口提及馮家之事。

三人說了一回話,又用了茶點,到中途休憩更衣之時,白成歡纔跟樑思賢悄悄道:

“我今日怎麼瞧着,你三姐彷彿比從前有了些分寸?”

“大概是因爲……我剛剛給她吃了顆定心丸吧。”

樑思賢其實也很驚訝。

她雖然對樑思容說了那些話,但也沒有指望她一時半會兒就能轉過心中的彎兒來。

她甚至還以爲她又會在成歡面前哭哭啼啼,爲馮家求情。

不過這樣的三姐,至少讓她覺得,沒那麼丟盡顏面。

白成歡思忖了一番,也對樑思賢說了底話:

“既然如此,只要你願意,那你以後多擡舉你三姐些也可。至於馮家,聽皇上的口風,是不可能再起復了。”

樑思賢想了想,也沒有追問爲什麼,只是道:

“既然如此,那我會跟我三姐說明白。”

接下來的宴席從開始一直到結束,樑思容果然就徹底沒有再提及求情之事。

等到覲見結束,兩人又被宮人照原路送出了宮。

上了樑國公府的馬車,樑思容纔開口對樑思賢道:

“四妹妹,謝謝你今日能帶我來走這一遭,回去我也算是有個交代了。”

“就算沒有交代又如何?你不必怕他們馮家!”

對自己三姐今日的表現,樑思賢覺得很滿意,更覺得自己應該支持樑思容強硬一些。

樑思容只是點點頭,不置可否,只對樑思賢道:

“以後該如何,我心中有數。”

“不過有句話,還請你帶給皇后娘娘,馮家,在馮錦娘身上的打算,可謂不小。”

這話說的隱晦,可樑思賢立刻就聽懂了。

她愣了一下,大笑三聲:

“哈哈哈!馮家也真是太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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