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祖皇帝爲君仁德,一輩子都沒選過秀,但在選秀這件事上,也給子孫定了規矩,不但選秀要給予秀女補貼,有婚約者也可摒除在外。
偏偏這方含東爲了自個兒的腰包,希望人越多越好,在皇上的聖旨上鑽空子,非說是所有年滿十六未嫁之女.
宋溫如身爲丞相,既然插手了,自然不能同意,就算沒有今日之事,這有分歧的事兒遲早要讓皇上知道的。
對此蕭紹昀倒是不在意,原本只是爲了尋找成歡轉生之人,人多人少他並不在意,反正最後都是要遣回去的。
只是,成歡轉生之人,會品貌不佳或是與人有婚約嗎?
這個需要問問詹士春。
蕭紹昀揮揮手:“此事待朕思量過後,再議。”
“臣遵旨!”宋溫如覺得放心了,皇上還沒徹底昏了頭。
蕭紹昀揮揮手讓這羣不省心的大臣趕緊滾蛋,最後只剩下了威北候站在驀然空下來的御書房,低頭跪在皇帝面前。
“臣請皇上收回成命,將臣次女徐成意交由老臣帶回。”
蕭紹昀起身,背過身去看着御書房牆上掛着的幾幅珍品字畫,良久之後才道:“你們都是成歡的,親人,何必如此,威北候且回吧,上次朕要用如意結,此次,朕只是用用二小姐這個人,威北候無需驚慌。”
威北候心底驀然發涼,皇帝這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這樣讓徐成意進宮,不明不白地住着,他威北候府會被人說成什麼樣子?
他終於確定,皇帝這是刻意發難了!
“皇上,徐成意身爲臣家中庶女,身份卑微,若是就此進宮陪伴太妃,難免惹人口舌,還請皇上體諒!”
蕭紹昀轉過身來,笑容裡有些嘲諷:“威北候,徐成意是你的女兒,那成歡呢?成歡叫了你十六年的爹爹,她就不是你的女兒嗎?你何以如此偏頗?”
威北候心裡一個咯噔,皇上這什麼意思?這是在責怪他對故去的皇后不慈愛?
可是他的子女中,他最疼愛的就是唯一的嫡女成歡啊!
“老臣愚鈍,還請皇上明示!”威北候只遲疑了一瞬,就決定不要自己嚇自己,深深磕下頭去。
如果是皇上成心爲難徐家,那他怎麼都是個錯,還不如做個明白鬼!
蕭紹昀走回龍案前,坐下來。
“那朕跟你明說吧,給成歡招魂,需要一個她的至親住在宮中,她的魂魄才能順利歸來……成歡的性命,都比不過你一個庶女的名聲?你放心,等成歡回來了,朕親自下旨給二小姐指一門好親事!”
威北候慢慢地擡起頭來。
高高在上的帝王,與先帝那麼相像,卻又是那麼不同。
先帝性格果決,卻能時刻頭腦清醒,可眼前的這位,如此異想天開,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老臣還請皇上三思,孝元皇后已經不在了,招魂一事,萬萬不可!更何況孝元皇后生前與臣次女徐成意關係並不親近!”
威北候不惜自曝家醜也要阻止皇帝的荒謬之說,什麼至親,徐成意這個庶姐自來對成歡諸多挑釁,她住在宮中,成歡能活過來那纔是滑天下之大稽!皇上所說,他根本不信!
爲什麼非要攪擾成歡亡魂不得安寧?死了的人怎麼可能再回來?他是一個父親,他的嫡女已經死了,眼見着皇上根本沒有納徐成意爲妃的意思,他絕不能跟着皇上胡來,讓自己的庶女身敗名裂!
可他的辯解在皇帝聽來都是詭辯!
“徐成意送來的那枚如意結,確確實實讓詹士春找到了成歡的魂魄,她們姐妹的關係怎麼可能有假?”蕭紹昀起身咆哮,手中的奏摺拍得龍案啪啪響!
威北候這就是故意推脫,果然在他心中成歡不敵他的親女!
威北候更是氣得臉紅脖子粗,不顧皇帝震怒強辯道:“詹士春如何能證明他的確找到了皇后魂魄而不是欺君罔上?還請皇上明鑑,切勿讓妖道禍國!”
如果是先帝,絕不會作出這種讓皇家與臣下都難堪的昏庸之事來!
皇帝怒極,喘了幾口粗氣,眉眼狠厲,睥睨着又一個試圖反對他招魂的臣子,斥責之言脫口而出:“徐欽厚,你這是在說朕不辨是非,昏庸無道?!到底誰纔是九五之尊,一言九鼎的天子?!是朕,還是你?!”
威北候渾身一震,只覺一腔熱血被頃刻凍結,一個字也說不出,再不甘心也只得閉口不敢再言!
他威北候府,先祖跟隨太祖立下赫赫戰功,歷代威北候,也是對大齊忠心耿耿,從無謀逆造反之事,可如今,居然因爲一句勸諫招來皇帝這樣誅心的問責!
誰纔是天子?
一個皇帝,這麼問自己的臣下,這是要斷送他徐欽厚的性命嗎?
威北候出了宮,一路上一言不發,直到一路打馬回了府,望着府門口太祖親筆御賜的牌匾,心中一慟,竟是熱淚滾滾而下!
只是順了女兒的心意讓她做了皇后而已,還在大婚當晚就已經薨逝,皇帝到底爲何要如此針對威北候府?
難道威北候府世代勳貴,到了他這一代真的要惹來大禍,讓先祖蒙羞?
事情解決了,一羣吵架的大臣紛紛退出了御書房,出了宮,雖然互相看不順眼,倒也還都能再搭幾句話。
“你怎麼一上來就跟我鬧事兒,護食的惡狼似的,戶部也沒說不給你銀子啊!”這是圓滑的朱思明在問趙詩真。
趙詩真撣撣有了褶皺的官服袖子:“自然是有人跟我說戶部只剩了一百萬兩銀子,不打算給兵部撥軍餉了唄!”
“誰這麼缺德?”
“好像,好像是湯源那個在欽天監學觀星的侄子給他透的消息吧?哎,湯源,湯源呢?”
“好哇,又是欽天監,今年的欽天監真是要上天了,炙手可熱啊!攪屎棍!我呸!”
朱思明想起欽天監監正詹士春那張老臉,不由地狠狠啐了幾口。
轉瞬不見的兵部侍郎湯源,已經坐上了宋溫如的馬車,兩人在車內相對而坐。
宋溫如看着對面這個在這場爭吵中幾乎是一言不發,卻在關鍵時刻阻攔他與皇帝爭執的人。
“湯侍郎,你剛纔爲何不讓我與皇上爭辯?”
一直跟在趙詩真身後的湯源微微一笑:“宋大人,建造招魂臺的事情,尚未開始,那三十萬兩白銀就算是撥過去了也是放着,左右夏季還要撥建造堤壩的銀子。何不等選秀之後再與皇上爭論?到時倘若皇上有了心愛之人,豈不比此時爭論要好?”
宋溫如沉默了一瞬:“罷了,先如此吧……席太師是你什麼人?”
說來說去,還是爲了孝元皇后,再等等吧,等到時日久了,美人環伺,皇上自然會放下這件事的。
不過這朝堂之上,真心真意護着他宋溫如的人,真不多,多少人都恨不得把他拉下來,取而代之。
“席太師當年曾指點過下官學問,言及宋大人,讚譽有加。”
宋溫如不說話了,帝師席澤巖,和他一樣,都是一心爲了大齊着想,對他也諸多愛護。
可如今,面對這樣讓人日漸琢磨不透的皇帝,他總有一種說不出的隱憂,就好似站在一座堅固無比的高樓廣夏之前,卻有一種這高樓廣廈岌岌可危隨時會倒塌的不詳預感。
大齊,這纔過去了三朝而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