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國公夫人點點頭:
“嗯,你比她聰明,也比她識大體,所以你儘管放心,我不會縱容她來踩在你頭上的。”
“都是一家人,媳婦自然不會多和弟妹計較。”
樑思賢從善如流地道。
威國公夫人這算是給她吃了顆定心丸。
只要婆婆不糊塗,不偏心,她自然也不會對石婉柔使那些無謂的打壓手段。
站在外面的石婉柔一直等到朝陽高升,纔等到威國公夫人願意見她。
“姑姑!”
石婉柔自覺受盡了委屈,一進來就撲倒在威國公夫人腳下:
“您要爲我做主!”
威國公夫人對她身後的高嬤嬤皺眉:
“你沒有告訴她該如何稱呼我嗎?”
高嬤嬤行禮回道:
“老奴已經一再提醒了,但是二少奶奶聽不進去……”
威國公夫人看着石婉柔的眼神就變得格外凌厲起來:
“連個稱呼都弄不清楚,又要我如何爲你做主?”
“姑姑……”
石婉柔百般不願,但還是改了口:
“母親,徐成樂他,他動手打我!”
而跟在石婉柔身後進來一同請安的徐成樂只是一言不發對着威國公夫人躬身行禮,然後亮出了自己的臉。
到底是誰對誰動手,一目瞭然。
昨晚發生了什麼事,威國公夫人自然也是一清二楚的,雖然心頭也曾掠過一絲對石婉柔的心疼,可是她此時看着不爭氣的侄女,那絲心疼也很快化爲烏有!
她也沒有苛責徐成樂,揮揮手讓他先出去。
徐成樂就知道威國公夫人這是不會爲了石婉柔的哭訴將他如何了,笑了笑退了出去。
直到內室重新寂靜下來,威國公夫人才恨鐵不成鋼地斥責石婉柔:
“他動手打你是他的不對,你儘管來告訴我,可你將他的臉撓成這樣,你可知道今日認親,會讓別人如何議論忠義伯府的家教?!”
“母親的意思,難道是讓我堂堂一個伯府的嫡女,被他如此欺辱嗎?”
“你還知道你是伯府的嫡女?晚了!你現在就是庶子之妻,你在皇帝面前自己選了這樣一個人,你有什麼可說?!”
威國公夫人被自己這個蠢侄女氣得肝兒疼,指着外面道:
“你出去,你先出去自己好好想想,以後你到底是準備過什麼樣的日子!”
她想疼惜自己的侄女,可是這樣的侄女,讓她怎麼疼惜?
但凡有點腦子的,當初都不至於選徐成樂來生生打她的臉!
要是當初她選了別家的庶子,那人要是敢動她一指甲,就算是皇帝施壓,自己這個親姑姑也不會放着她不管,可是如今,她還怎麼管?
威國公夫人疾言厲色中帶着深深的嫌棄,而整個過程中,樑思賢都站在一邊親眼目睹。
石婉柔很想跟自己的親姑姑再辯駁幾句,可是一擡頭看見樑思賢那貌似平靜無波的眼神,心裡的羞憤升騰而起
從前都是一樣的人,如今她卻成了姑姑心坎兒上的人,倒是自己,成了那個跪在她們面前搖尾乞憐的人!
反差太大,石婉柔乞求的話就再也說不出口了,站起身掩面衝了出去。
威國公夫人臉色也還是鐵青,樑思賢只好又細語安慰了一番,自己不由得感嘆,這石婉柔,根本就不足爲慮。
這樣的人,再好的日子,都有本事給過成一灘爛泥!
果然等到祭拜祖宗之後,認親的時候,人人都顧不上去看新娘子什麼表情,都忙着關心徐成樂臉上的傷。
石婉柔的笑話再好看,那也不急在這一時,徐成樂再不成器,也是他們徐家的人。
這傷在臉上,一個不好可是要留疤破相的!
一番查看之下,人人都對石婉柔有了意見,這傷可不輕,臉上的皮肉都掀開了好幾條,難怪沒有遮掩,這根本就是遮都遮不住!
威國公坐在上首,心情也是與跟長媳認親時候天壤之別。
他不禁瞥了一眼威國公夫人。
自己的老妻這一輩子在京城女眷中,算是強悍無匹了,可也沒有幹出這種讓他沒臉見人的事情來!
收到徐氏族人譴責不善的眼神,石婉柔是無所謂的,也一張冷臉端回去。
反倒是徐成樂,完全不顧臉上的傷,面帶笑容地替石婉柔辯解,表示都是自己的不是。
樑思賢即使是站在威國公夫人的身後侍奉,看不見威國公夫人臉上的神情,也能感覺得到威國公夫人全身散發的怒氣。
是啊,這樣的徐成樂,石婉柔跟他比起來,完全就是一個渣,將來還不知道會被虐成什麼樣子。
但此時爲了威國公夫人的面子,樑思賢還是笑盈盈地上前履行了自己作爲長嫂的義務,替石婉柔說了幾句話,只說他們是年輕氣盛不懂事,小夫妻哪有隔夜仇,以後就會好了云云。
徐氏族人看看大方得體的樑思賢,再看看石婉柔,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石婉柔心裡卻不認爲樑思賢這是在爲她解圍,覺得樑思賢這是在趁機爲她自己搏賢良名聲,撇了撇嘴角,冷哼道:
“假好心!”
三個字落入威國公夫人耳中,又是一陣大動肝火。
這些事情,都不算什麼隱秘的事情,白成歡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彼時北山寺因爲圓慧和尚的迴歸與北山漫山遍野開放的春花,再次香火鼎盛,遊人如織,白成歡在宮裡待得無聊,蕭紹棠就特意帶着她,兩人微服出遊。
阿花繪聲繪色地跟白成歡講了這些事,總結道:
“娘娘,奴婢覺得,這威國公府的二少爺和二少奶奶,如此合不來,新婚夜都能打架,估計這日子也過不長!”
搖蕙卻完全反對:
“怎麼就過不長了?他們再打,那也得一生一世過下去,這可是聖旨賜婚呢,除了皇上和娘娘開金口,誰敢讓他們分開?”
阿花呆了一呆,拍手道:
“這話真真是不錯!哼,石婉柔這樣的人,就該這樣跟那徐成樂綁在一處一輩子,兩個惡人互相折磨去吧!”
一邊三喜忍不住插話進來:
“呦呦,那石婉柔也就罷了,徐成樂還得罪你了?怎麼這副口氣說人家是惡人?”
“我就說他是惡人怎麼啦?”
阿花看見三喜就翻白眼,這人總喜歡跟她擡槓,真是煩透了!
白成歡說不清聽到石婉柔過得不好,自己是個什麼心情,只有加快了腳步,將幾人嘰嘰喳喳的聲音拋在了身後。
蕭紹棠幾步追了上來,攬住了白成歡的肩:
“走這麼快做什麼?這山道太長了,我們慢慢走,要是晚了,大不了在北山寺住一夜。”
白成歡只望着道旁的青草野花不語。
蕭紹棠就笑了:
“是不是聽他們說那些,不忍心?可惜人各有命,就算有再大的福氣,那也是禁不住人要自己折騰的,這件事裡,並沒有你的錯,你也不必心中難過。”
白成歡知道的確是這個道理。
石婉柔的這樁親事,還真是她自己得來的,任誰也沒有辦法。
只不過想想孃親要跟着生氣,心裡到底是不好受。
她擡頭望着蕭紹棠:
“那你催着他們成親,到底是個什麼用意?”
蕭紹棠笑得很有幾分陰險:
“男人嘛,成家立業,成家立業,要立業,自然要先讓他成家,兩個人拴在一起捆牢了,纔好給他的前程。”
白成歡疑惑:“你是真準備給徐成樂一個前程?”
從徐成樂站出來參與石婉柔婚姻之事開始,他就沒那麼簡單了,要是再得了什麼前程,那豈不是更要尾巴翹到天上去?
“你呀,可真是傻,前程,自然也有好有壞。你就等着瞧吧,不會讓你失望的!”
蕭紹棠神神秘秘想要賣個關子,白成歡自然也沒有追根究底。
人各有命,石婉柔的命運是她自己招來的,徐成樂的命運,卻是牢牢掌控在蕭紹棠手裡呢。
兩人一路看花賞景,慢慢悠悠地走着,直到臨近晌午,纔上到了北山寺山門前。
雖說白成歡如今懷着將近七個月的身孕,但她並不覺得累,不過是怕蕭紹棠擔心,才走得慢了些。
兩人在北山寺的山門前剛剛一站定,就引來一大波人的注目。
這個時節來北山寺的人多,有普通老百姓,也有求神拜佛的官員女眷,一看之下發現這相貌出衆的兩人居然是皇帝和皇后,當時就嚇得要過來行禮,卻都被三喜和四喜不動聲色地攔住了。
微服出遊,爲的就是一個自在,要是人人都知道了他們的身份,那就失了這份樂趣。
那些官員女眷也只能遙遙致意,以示恭敬,站在原地等他們過去。
蕭紹棠和白成歡也沒有在山門前多逗留,很快就向着北山寺大門走去。
進了北山寺的門,就有知客僧來引他們上香,上完了香,聽說圓慧正在如來大殿講經,白成歡心中一動,就很想去聽聽。
嚴格說來,她是借屍還魂的人,而據她所知,從蕭紹昀到安竹林,還有圓慧,宋長卿,都是有些來歷的人。
種種事端,在她看來,混亂而詭異。
而圓慧這個和尚,在她心中早已是近乎妖神了。
她很想去看看,在擾亂她的命運不成的情況下,圓慧會變成什麼樣子。
蕭紹棠見她起了聽經的心思,乾脆就遣散了跟來的諸人,讓他們各自去遊玩,他陪着白成歡前往如來大殿聽經。
走至大殿門口,蕭紹棠還特意看了看,見大殿中只是講經,燃着數支嫋嫋檀香,並沒有如同別的時候一般煙霧繚繞到嗆人口鼻,這才帶着白成歡走了進去。
圓慧講的正是佛經中最爲短小易懂的《般若波羅蜜多心經》,也俗稱《心經》,是從佛門高僧,到俗世信衆都熟悉的經文。
但其中佛理頗深,圓慧娓娓講來,聲音低沉平緩,聽在人耳中有如西方梵音,聽經的人不由自主就會沉入其中。
所以蕭紹棠帶着白成歡進去的時候,悄無聲息間,也沒有引起什麼人的注意。
兩人找了個角落,就有一邊侍香的小沙彌見白成歡是個有孕在身的女子,送來了一把椅子給她坐,並沒有讓她與旁人一般,跪坐於蒲團之上。
蕭紹棠向那小沙彌道了謝,總算是對北山寺的和尚多了幾分好感。
然後就站在她的身邊,讓她倚靠在他的身上,權當靠背。
白成歡也順從地靠在他的身上,仰起頭望着圓慧寶相莊嚴的樣子,耳邊縈繞着沉沉佛音,不由自主地有些恍惚。
彷彿是睡着了在做夢,又彷彿是清醒着在經歷從前,遠處縹緲的青煙逐漸化成一間華麗高大的宮殿,依稀是昭陽殿,一個女子正在對着她大聲斥責。
“你一個瘋女,居然妄想佔據正宮之位,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那女子眉目如畫,容色傾城,彷彿是在哪裡見過,但她卻想不起來。
只不過出口的惡言讓她的容色大爲折損,原本氣質裡的驕傲貴氣都成了兇悍。
“你們白家算什麼東西,你以爲你來得早就能忝居正妻之位?既然他說你在一日,我就永遠只能是側室,好,那我倒要看看,沒有了你,我到底能不能做皇后!”
皇后?
有人想來搶她皇后的位子?
白成歡恍恍惚惚地想着,鼻端卻似乎嗅到紅燒鯉魚的香味。
她喜歡吃魚,但只吃做得好吃的魚,這魚儘管香,但一聞就讓人覺得,味道似乎不怎麼樣。
但是卻有人強行將魚塞進了她的嘴裡,帶着一股淡淡的藥草味,帶着橫七豎八的魚刺!
啊!
魚刺劃過喉嚨的刺痛,腹中如同刀絞一般的刺痛,手腳上鎖鏈勒進皮肉的入骨之痛,讓她忍不住發出嘶啞的慘叫,但有人往她口中塞了一團布巾,任憑她掙扎着,痛苦着,直至絕望。
最終她像是從那具身體裡脫離出來,漂浮在半空中,看到重生之後,熟悉的這張臉上,七竅流血,死不瞑目。
白成歡倒抽了一口涼氣,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她就這麼死了?
模模糊糊中,有一個念頭在她心底徘徊
不,不,她的孩子還在腹中沒有降生,她怎麼能死?
她彷彿又回到了一個遊魂的狀態,在她熟悉的宮廷裡到處奔走,茫然而不知所措。
然後,她看到蕭紹棠從遠處奔來,穿着他登基大典那一日的一身龍袍,衝進了那個一地狼藉的地方。
等他看到地上被鎖住四肢,死狀悽慘的女子之後,他像是瘋了一般一把掐住了那個正在洋洋得意,美貌無匹的女子纖細的脖頸
“崔穎華,你居然敢殺了她,你給我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