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照,華清宮的琉璃瓦頂被鍍上了一層金光,金燦燦的光芒與華清宮的熱鬧非凡相得益彰。
皇后誕下皇長子的消息一傳出去,前朝後宮皆是一片沸騰,就連民間百姓,都忍不住跟着喜氣洋洋。
皇帝一登基,皇后就有了身孕,如今才泰豐元年,皇帝就有了嫡長子,這對皇家來說,是天大的喜事,對民間的百姓來說,也是大喜事。
皇帝有了子嗣,更利於朝局江山的穩定,誰不想好好地活在太平盛世,不必經歷皇位更替帶來的戰亂流離。
按照大齊皇室的規矩,皇室宗親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都要入宮朝賀。
安西郡王妃特意去榮平郡王府上邀了新近頗得皇后娘娘寵愛的榮陽郡主一同進宮道賀。
榮陽郡主原本想推辭的,但是榮平郡王勸她去。
“你該做什麼做是什麼,至於我,你放心,哥哥不是糊塗人,無論如何,總不會做蠢事。你得記住,有皇后娘娘的寵愛,你的婚事,和你以後的日子,都要順遂很多。”
榮陽郡主垂頭想了想,就換了衣服跟着安西郡王妃進宮去了。
華清宮中,白成歡剛剛醒來。
蕭紹棠今日罷朝,一直守在她的身邊,白成歡睜開眼睛第一眼看見他,經歷了驚慌害怕的心驟然就安穩下來。
“歡歡,這一次,實在是辛苦你了,既然是個皇子,那咱們以後不生了,再也不生了……”
那麼疼,他又替不了她。
白成歡卻看着襁褓中的小小嬰兒,不置可否。
這樣的痛苦,前世的徐成歡足足經歷了八次。
五子三女,無一成活。
她今生能順利地生下健康的孩子,已經改了前世不堪的命運,雖然痛,可要是再生幾個,她也是樂意的。
蕭紹棠又在白成歡身邊聞言軟語安慰了她一番,就有宋長卿帶着兩位副相與六部官員進宮朝賀。
蕭紹棠只得又匆匆地去了御書房,接受大臣們的道賀,留了李氏與威國公夫人一同陪着白成歡和孩子。
屋子內薰了淡雅的百合香,生產時的被褥也一概換過了,白成歡只覺得自己睡了極其安然舒適的一覺,身體還有些微微的疼痛,整個人都覺得懶洋洋的懶怠動彈。
白成歡覺得自己的筋骨似乎都被人重新拆卸了一遍似的,不過只要看到被威國公夫人抱在懷裡的小肉團,那些痛苦疲累又變得很值得。
她伸出手指輕輕地在兒子的小臉上戳了戳:
“他長得真醜。”
站在一邊的李氏一把將她的手打開了去:
“戳什麼戳,沒輕沒重!你當初生下來,比皇長子可醜多了!”
白成歡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麼說,他還是醜的!”
“胡說,誰敢說皇長子長得醜?”
李氏從威國公夫人手中將孩子接了過去,寶貝得不行:
“瞧瞧,這小臉,和皇上長得多像,一看就是個有福氣的!”
白成歡笑得更厲害了,她從來沒見過李氏對除了她以外的人這麼慈愛過。
跟自己的母親一樣,睡了長長一覺的皇長子似乎是被母親這一下給戳醒了,哇哇大哭起來,李氏一邊又數落了白成歡幾句,一邊叫乳孃和伺候的嬤嬤過來,看孩子是不是餓了,要不要換尿布,屋內又忙亂起來。
一片忙亂中,白成歡伸出手去,輕輕地抓住了威國公夫人的衣襟:
“孃親,你是不是原諒我了?我記得我最痛的時候,好像聽到您說話了,是不是真的?”
原本還以爲這是一個夢呢,現在想來,應該不是夢。
威國公夫人低下頭,看着如同幼時一般抓住她衣襟的手,沉默了一瞬才道:
“我怎麼能原諒你?”
白成歡纖長的手指就僵在了那裡。
雖然孃親並沒有給她好臉,可她以爲,這個時候,孃親能守在她的身邊,必定是原諒她了的。
威國公夫人卻很快將自己微微有些汗溼的手心覆在了白成歡的手背上,眼眶有些紅紅的:
“這件事情原本就不能怪你,所以,我怎麼能原諒你?我是沒有資格對你說什麼原諒不原諒的,害了那個孩子的,是徐淑寧,不是你……”
“孃親!”
白成歡的失落瞬間消散,伸手過去,像從前那樣,大着膽子抱住了威國公夫人,威國公夫人也猶疑着伸出手,終歸是將她攬在了自己懷裡。
昨夜站在外面忐忑不安,憂心不已的時候,她其實悄悄對神明發過誓的,只要成歡能平平安安生下孩子,她就什麼都不計較了。
而此時,她的女兒失而復得,這半年以來,她心裡的憂傷和孤獨,居然就這麼不藥而癒了。
安西郡王妃帶着榮陽郡主走進來的時候,看見居然是整整半年不露面的威國公夫人守在皇后身邊,兩人都有些掩飾不及的詫異。
京城女眷們早就在懷疑威國公府是不是在皇后娘娘面前失了寵,甚至很多人都暗中商議了,要藉着皇后娘娘生子這個機會,好好地瞧一瞧威國公府的態度。
要是威國公府的人連這麼大的事情都不出現,那就真是有問題了。
其中安西郡王妃尤其關心,一路上一直在想着如何才能引導榮陽郡主“無意”地問出威國公府的事情。
不過榮陽郡主也是個七竅玲瓏心的,無論安西郡王妃如何有意無意地提及皇后和威國公府之間的關係,她都只是微微一笑,並不搭腔。
安西郡王妃都在考慮要不要冒險,自己上陣,親自來問一問了,哪裡想得到威國公夫人一早就在這裡了?
而且瞧瞧威國公夫人身上明顯是宮裝樣式的衣裙,安西郡王妃也能猜得出來威國公夫人大概是昨夜就已經入宮了。
要是這麼說來,那離威國公府失寵的日子,還遙遙無期啊……
安西郡王妃連忙端起了笑臉,與榮陽郡主一起給白成歡行禮,跟威國公夫人說笑打招呼。
威國公夫人眼神犀利,早就將安西郡王妃驚訝的神色看在眼中,但她也很好地掩飾了自己心中的冷意,笑容滿面地跟她們見禮打招呼。
安西郡王妃進宮主要是來跟生了皇子,地位更加穩固的皇后來套交情的,所以只看了小皇子一番,送上了自己帶來的嬰孩所用之物,就又坐在白成歡牀前跟她說話了。
而榮陽郡主正是青春妙齡,顯然對剛出生的小皇子更感興趣。
“乖寶寶,叫什麼名字啊?我是你姑姑,你好啊……”
榮陽郡主興致勃勃地逗着吃飽了,正窩在虢國夫人懷裡睜着黑亮的眼睛吐泡泡的小皇子,帶着好奇的笑容跟他打招呼。
李氏望着眼前好奇的少女,臉上也有了笑容:
“皇長子的名字還需宗室與禮部議定,皇上和皇后已經取了乳名叫永哥兒,郡主可以叫她阿永。”
“阿永,永永久久,真好聽。”
榮陽郡主眼神亮晶晶地誇讚了一句。
皇家子嗣不多,已經有好幾年沒有新生兒出生了,此時看見這個香香軟軟的小嬰兒,榮陽郡主的心裡,真是軟成了一灘水。
剛剛來到世間第一天的阿永,伴着榮陽郡主的笑聲,小腦袋慢慢地左右挪着,憨態可掬的樣子更是惹得榮陽郡主伸手要抱阿永。
“阿永,阿永,給姑姑抱一抱好不好?”
李氏望着眼前笑容甜美的少女,也很喜歡她,只是有些犯難:
“郡主不知道,剛出生的小嬰兒最難抱了,郡主要抱她,索性等他再大些,長得硬朗了,也好抱一些。”
榮陽郡主自小跟着哥哥相依爲命,是個謹慎乖巧的性子,本來話一出口看見虢國夫人臉上的遲疑,就已經有些後悔了
皇長子的身份不是一般的尊貴,外人哪裡能隨便就抱到手裡呢?
但是虢國夫人這樣認真地跟她解釋,並沒有敷衍她,心裡又很感激,就笑道:
“好啊,那我就等阿永再大一些,天天來宮裡抱他玩!”
白祥歡跟着蕭紹棠走進來的時候,聽到的就是少女如同銀鈴一般的笑聲。
這笑聲迴響在內室中,讓人一聽見,就彷彿有什麼在心口蕩起漣漪。
白祥歡頭一次很逾矩地去偷偷瞧了一個姑娘一眼,這一眼,他就認出來了那個正眯着眼睛對他的小外甥笑得開心的女子,正是春日宴上女子的魁首,眉眼彎彎十分漂亮,也最有才華的那位榮陽郡主。
但白祥歡只是匆匆一瞥,就低下了頭。
在這樣出衆的女子面前,他心中居然有些自卑蔓延上來。
但是榮陽郡主聽到皇帝進來之時,也趕忙和李氏一起過來行禮,看見了白祥歡,直覺眼前這個看起來清俊文雅的國舅爺看她的眼神有些躲閃,就起了促狹之心。
行完禮之後,她就指着白祥歡對李氏懷裡的小嬰兒笑道:
“阿永阿永,看,你舅舅來看你了!國舅爺,不過來和皇長子見見面嗎?”
白祥歡原本想要走開的步子也只能停了下來,走到了李氏的身邊,去看自己的親外甥。
但是一觸及榮陽郡主笑眯眯的眼睛,白祥歡不僅頭垂得更低了些,臉頰上也飛起了一片燒紅。
“阿永……這,這名字不錯!長得也很像皇上!”
白祥歡仔仔細細地端詳了一會兒自己的親外甥,才簡短地稱讚了一句。
然後不顧一邊榮陽郡主促狹的眼神,轉過身就落荒而逃。
榮陽郡主成功地逗了白祥歡一回,笑容都明豔了幾分,跟李氏笑道:
“哎呀,沒想到國舅爺還是個這麼靦腆的人,向來脾氣也溫和,有這麼個兒子,虢國夫人好福氣!”
李氏是第一次聽到一個女子當着她的面兒誇讚她的兒子,雖然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意思,但她還是很敏銳地察覺出了兒子的異樣。
再轉過頭去看花骨朵一般娉娉婷婷站在她身邊的榮陽郡主,李氏心頭就是一動。
這樣好的姑娘,就是不知道自己的兒子配不配得上……
這時候,來道賀的人越來越多了,也都想看一眼皇長子,李氏也顧不得再多想,抱着阿永往白成歡身邊走了過去。
白成歡剛剛生產完,尚處於疲累之中,王太醫已經交待過了不許勞累。
所以前來道賀的人,也都是稍稍與皇后說上幾句話,然後看過皇長子,也都很識趣地告退了。
其間,蕭紹棠一直站在白成歡的牀前,來的人誰敢卯着皇后說個沒完,就會接收到皇帝冷颼颼的眼神。
蕭紹棠從今日起,就很討厭皇后生子,朝臣女眷前來道賀的規矩,這樣打擾得最需要休息的歡歡吃不好,睡不好,圖什麼?
榮陽郡主想起來要好好跟皇后娘娘說說話,討好一番的時候,皇后已經再次睡了過去。
她有些遺憾,但也只能告退,臨走時,還依依不捨地跟什麼都不懂的阿永告別。
等白成歡第二日清晨醒來,能下地走動的時候,李氏就一邊陪着她在內室活動,一邊跟她說起了榮陽郡主。
“從來還沒有女孩子會去逗你哥哥那個木頭人呢,這榮陽郡主倒是性子活潑,長得又好看,就是……嗨,你哥哥到底還是個白身,配不上人家。”
李氏沒有掩飾自己的心思,白成歡自然也聽得明白。
她黑亮的眼睛裡就透出幾分期待和意外的驚喜,跟李氏打趣道:
“哥哥哪裡就配不上榮陽郡主了?哥哥雖然是個白身,可哥哥人品清正,又潔身自好,再怎麼說也是承恩公世子,哪樣不好了?”
“再說,只要兩情相悅,哪裡有什麼配得上配不上的不過孃親也別急,且等我探探榮陽郡主的意思再說。”
畢竟榮陽郡主的性子本來就活潑,那樣逗白祥歡的舉動,也不知道是她直率活潑的性子所致,只是覺得這樣有趣,還是真的有什麼可爲的地方,總得先試探一番纔好確定。
李氏被白成歡這麼一說,心底倒也升起幾分希冀,只不過再沒有在旁人面前露出來。
於是接連幾次,白祥歡只要進宮,就總能有意無意地遇見榮陽郡主。
一次兩次還說得過去,可到皇長子滿月這一日,白祥歡已經足足“偶遇”了榮陽郡主五次!
白祥歡可不相信這是巧合。
不過他還沒來得及去問李氏和白成歡,就先被榮陽郡主堵住了。
“怎麼最近我只要進宮,無論走哪條路都能遇見承恩公世子呢?承恩公世子說說巧不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