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在敷衍我!”
四喜縱身追趕了上來,無論秋月怎麼躲閃,到底還是被四喜堵在了一座假山旁。
四喜一把抓住了秋月的手腕,將她拉至自己身前:
“皇后娘娘身邊那麼多宮人,用得着你這個掌事宮女去取帕子?你到底是爲什麼忽然對我變了心?”
秋月也是有功夫在身的女子,可這會兒任憑她如何掙扎,都沒能掙開四喜的禁錮,氣得柳眉倒豎:
“什麼叫我對你變了心?我又沒有喜歡過你!”
自從見識了皇后娘娘懷孕生子以來,一路受的罪,秋月就對嫁人生孩子這件事產生了深深的恐懼
皇后娘娘受了那麼多罪,王太醫還說是格外順利,那要是不順利,豈不是要送命了?
所以,就算從前她對四喜動過那麼一點點心,也早被這害怕淹沒了,這時候看見四喜,就想躲着。
“你從來就沒喜歡過我?”
周圍秋風瑟瑟,原本滿心歡喜的四喜,就像是被人直接扔到了寒冬臘月的冰湖裡,剎那間知道了什麼叫透心涼!
“難道這麼久,都是我自作多情?”
四喜慢慢地鬆開了手,難以相信地又確認了一遍。
秋月對上他受傷的眼神,心頭有那麼一剎那的愧疚和難過,但也很快過去了,趁機收回了自己的手,站得離四喜遠遠的:
“這是在宮裡,人多眼雜,你別動手動腳的!我……反正我現在不喜歡你了,你以後不要再來糾纏我!”
這話更是無情之極,英偉俊俏的御前侍衛徹底白了臉。
四喜不再說什麼,目不轉睛地盯着秋月看了半晌,轉身就走,只留給秋月一個漸行漸遠的背影。
剛剛怕他動手動腳,他這會兒走遠了,秋月心頭才浮出一陣空落落的迷惘難過來。
其實,她不是沒有喜歡過他,可是,可是教她的師父說過,這世上,男人這種東西,怎麼也不能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女人昏了頭腦嫁人,拼了命地給男人生孩子,就是最傻的事情!
她不敢說皇后娘娘傻,可要爲了四喜去經歷那麼恐怖的事情,她做不到!
到了午後,四喜就和蕭紹棠告了假,再也沒在人前露面。
四喜曾經去找秋月的事情,雖然看似隱秘,但是白成歡身爲後宮之主,這麼點風吹草動還是瞞不過她的眼睛的。
等從煙波閣回去,聽阿花八卦完之後,她轉頭瞧了瞧明顯也是神情鬱郁的秋月,雖然兩人到底說了什麼,她不得而知,想來也是吵架了。
想了想,白成歡索性也給秋月放了一天的假:
“我看你神色不大好,你且去歇息一天再來伺候吧。”
秋月剛回來的時候,其實還沒怎麼着,可這會兒見皇后娘娘看她的眼神都帶着悲憫,她心裡忽然就難過起來。
她聽華清宮巡邏的那幫侍衛說了,他們的頭兒一回去就悶在房裡再沒出來過,好像是病了。
那幫侍衛的頭兒,可不就是四喜嗎?
不過她心裡的想法是萬萬不敢跟皇后娘娘說的,只能悶悶地應了,告退回去了。
原本白成歡以爲是小事兒,也沒放在心上,等接近晚膳十分,抱着阿永哄了一陣,忽然聽見外面有人喧譁的聲音。
不多時,就看見搖蕙有些忐忑地走了進來。
“皇后娘娘,阿花和三喜吵起來了!”
白成歡不禁捂額,是不是她往日裡待他們的態度太溫和了,她身邊的人怎麼就這麼不消停呢?
待弄明白來龍去脈,白成歡揮了揮手:
“去,讓阿花去廊下跪着,什麼時候知道錯了什麼時候起來,還有三喜,一起跪着去!”
原來四喜是在秋月那裡受了什麼打擊,回去之後心灰意冷被三喜知道了,他們兄弟感情向來要好,三喜就怒氣衝衝來找秋月要說法,結果秋月不在,迎頭碰上阿花,兩個人就在華清宮吵了起來。
白成歡簡直不知道說這兩個人什麼好了,那兩個鬧彆扭,這兩個倒是吵起來了!
白成歡想了想,決定去找蕭紹棠一趟。
她在懷裡阿永的小臉上親了親,將他交給了乳孃:
“阿永乖,孃親去御書房找你父皇商量點兒事,一會兒就回來!”
阿永如今已經過了百日,手腳都比剛剛出生的時候長了一大截,當初皺皺巴巴的小臉也長開了,襯着烏油油的頭髮,白淨水嫩,眉眼間更是與蕭紹棠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一般,見到人就咿咿呀呀地笑,極爲惹人疼愛。
他雖小,但是也已經懂得認人了,平日裡白成歡最常抱他,他黑亮亮的眼珠子總是隨着自己的孃親轉,這會兒忽然換了人,雖然是乳孃,他也不樂意。
往白成歡那邊伸出小手去夠自己孃親,夠不着,嘴角一扁就要哭出來。
阿永的乳孃見狀,連忙抱着阿永對衆人背過身去,擡手就去捂阿永的嘴,唯恐皇后娘娘聽見皇長子的哭聲再回來。
皇后娘娘和尋常勳貴家養尊處優的婦人不一樣,天生力氣大,常常一抱皇長子就是一整天,胳膊都不帶酸的。
可是這樣一來,她這個乳孃好像除了餵奶,就沒有了別的用處,皇長子也完全不依賴她。
長此以往,等皇長子長大了,對她這個乳孃還有什麼情分?
歷來做皇子的乳孃,那將來都是能沾光的,可照如今這情形,她將來那是半分好處也難得!
此時雖然也有宮人在一旁,但是隻看見乳孃轉過身,以爲她是在解衣服安撫皇長子,哪裡想得到她居然敢直接去捂皇長子的嘴。
而白成歡走了幾步,忽然覺得有點不對
往常她有事撇下阿永的時候,雖然也是百般哄勸,但是阿永都要哭鬧一番的,可今日阿永怎麼這般安靜?
做母親的直覺讓白成歡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她霍然轉過身,一言不發地朝着乳孃走了過去。
一邊的宮人還在爲皇后娘娘忽然間的舉動莫名其妙,就聽見皇后娘娘驚怒交加的厲喝聲:
“你在做什麼?!”
白成歡幾乎要被眼前看見的一幕嚇得魂飛魄散,一把搶過了乳孃懷裡被捂着口鼻拼命掙扎的阿永,擡腳就將乳孃踹飛了出去!
等一衆宮人反應過來的時候,只見皇后娘娘抱着皇長子站在原地氣得渾身發顫,而那乳孃正掙扎着爬起來要求饒。
“皇……皇后娘娘,奴婢不是……奴婢只是一時想岔了……”
那乳孃話沒說兩句,就咳出一口血來。
而從沒見過皇后娘娘發這麼大火的宮人這才如夢初醒,嚇得全都跪在了地上
雖然她們根本還都沒弄明白髮生了什麼,但是隨着皇長子嚎啕大哭起來,她們也知道今日定然是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看着阿永的脣邊浮現出來的指印,聽着阿永撕心裂肺的哭聲,白成歡眼睛都紅了,眼淚噼裡啪啦地落在阿永小小的緙絲薄棉衣上,忍着顫抖和後怕怒道:
“拖下去,杖斃!”
她從來就沒有對身邊的人動過殺念,就算是她們犯了錯,只要能改過,她都可以寬恕,但是敢動她的阿永,絕無商量!
蕭紹棠趕到華清宮的時候,空落落的宮殿裡光線幽暗,一個宮人都沒有,白成歡猶在抱着阿永落淚。
阿永已經不哭了,正啃着手指頭乖乖地窩在自己孃親懷裡打瞌睡。
可他的皇后卻在這座宮殿裡第一次露出了他沒見過的悽惶神色。
“歡歡……”
蕭紹棠站在自己的妻兒面前,居然有些手足無措。
他以爲他能保護好自己的妻子,還有他們的孩子,可即使貴爲九五之尊,他還是在此刻發現自己的無能。
但是白成歡一聽見他的聲音,就迅速地擡起了頭,抹去了自己最後一滴淚水,漂亮的眼睛佈滿了紅色,卻還是對着他擠出一絲笑意,甚至還帶着幾分愧疚:
“你回來了……”
然後見他不說話,又有些難過地低下了頭,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是我沒有用心,讓阿永受了委屈……”
蕭紹棠在這一瞬間忽然覺得,就算是萬箭穿心,大概也不過如此了吧?
他壓住了自己胸腔裡翻騰的恨意,儘量神色平靜地在坐在了她的身邊,輕輕地將她阿永一起擁入了懷裡。
“不是你讓阿永受了委屈,是我不好,是我這個做父親的,太過疏忽……”
他以爲宗人府挑出來的乳孃不會有問題的,他以爲這後宮中只有歡歡一個人,是不可能有陰私黑暗之事出現的,卻沒想到會讓阿永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被人虐待!
“我是皇后,後宮之事是我的分內事,這件事不能怨你……”
白成歡很明白自己的丈夫是什麼樣的人,他心裡一定比她還難過,所以她也不願意再說這件事是誰的錯,而是說起了自己的處理:
“我起先命人將那個乳孃杖斃,可是我後來想了想,還是先留着她的命。”
蕭紹棠不說話,靜靜地聽着白成歡說話。
他知道她是一個心慈手軟到近乎軟弱的女子,除了跟在他身邊一路東進的時候,她從不曾罔顧過人命。
這次事關阿永,就算將那個乳孃直接杖斃,也無人能說她的不是,可她將人留了下來,定然有她的緣故。
蕭紹棠將手輕輕放在她的肩頭:
“你是不是害怕背後還有指使之人?”
“不錯。但我並非是懷疑乳孃這樣做是有人指使,我是在想,到底是誰將這麼一個人送到我們面前來的。今日,若是我沒有回頭,沒有發現,阿永會不會被她捂出毛病來都說不準……王太醫說,小兒被人這樣捂住口鼻,很容易就……”
白成歡的聲音重新變得有些顫抖,說不下去了。
蕭紹棠無聲地擁着她,將她的臉按在自己肩頭,過了好一陣兒,白成歡的聲音才重新響了起來:
“可是,她不是爲了謀害阿永,也無人指使,她這麼做,居然只是因爲她害怕將來阿永眼裡只有我這個母親,與她這個乳孃不親近……蕭紹棠,你說,這是不是荒謬得有些可笑?如此愚蠢的人,到底是怎麼選上的?”
“阿永是我的孩子,是我懷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來的孩子,他和我親近難道還有錯嗎?”
當她還是徐成歡的時候,她不是沒有過乳孃。
可徐成歡的乳孃溫柔善良,從來都是很好地侍奉她,努力讓年幼的她和孃親親近,唯恐她與孃親的母女情分不夠深厚將來吃虧。
後來,她的乳孃也不過是領了賞賜求了身契,還鄉養老去了而已,可這個經歷了皇室層層甄選的乳孃周氏,怎麼就能黑心愚蠢到這個地步?!
“我們好像是天底下最尊貴的人,可是人心險惡,我們居然看不透,輕而易舉就能被人擺佈……縱然很久以前我就知道皇宮這個地方,無論坐上什麼樣的位置,都不能掉以輕心,可我還是大意了,你不知道我那一刻有多害怕……”
若是再久一點點,阿永窒息而亡,或是變成一個癡兒,不過是瞬息之間的事情!
而無論哪一種,都足以讓她再次瘋掉!
愧疚幾乎像潮水一般將蕭紹棠淹沒,他拍着她的背安撫她:
“歡歡,對不起,對不起……這件事我會徹查到底,接下來的一切,交給我,我來處置。”
那個乳孃,一定會死,但是將這個乳孃送來的人,他也絕不放過!
當日夜裡,宮裡就傳出了消息,要管着宗人府的安西郡王進宮。
已經很久不曾深夜被召進宮了,安西郡王忐忑不安地進了宮,就聽皇上要他將當初甄選乳孃的所有相關人等名單全部呈上。
饒是安西郡王消息再靈通,這件事帝后下了死命,也沒人敢往外透半絲風聲,安西郡王壓根兒什麼都不知道。
安西郡王揣着一肚子的糊塗將名單呈上之後,就見皇帝又召了兩位副相,以及朱思明和趙文廷進宮,開始徹查名單上的人。
君臣幾人忙碌到東方泛白,纔在層層簡歷中查出了蛛絲馬跡。
“這個馬勇,是原先鎮國公府的什麼人?”
安西郡王湊過去看了一眼,是宗人府的一個小吏而已,誰記得這是鎮國公府的什麼人?
再說鎮國公府的人,不都還在詔獄裡待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