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衆目睽睽,讓這兩年一直待着河東晉王府的崔穎佳很是有些不適應。
好在骨子裡的那份教養讓她很快鎮定下來,揚起一個笑容,向着安西郡王妃走了過去。
“八嬸嬸好久不見了,近來可好?”
很平常的寒暄,這一聲“嬸嬸”卻帶着親熱的意味。
安西郡王微微詫異,但很快也笑道:
“晉王妃這一去河東兩年多,看起來比從前更要明豔幾分,我都不敢認了!你們千里迢迢從河東過來,一路上可還順利?”
晉王府深受皇后庇護,不得罪是最好,安西郡王妃的態度也極其可親。
兩人同爲宗室之妻,這樣氣氛融洽的寒暄讓崔穎佳緊繃的心神稍稍放鬆了幾分。
與安西郡王妃寒暄了幾句之後,崔穎佳就看向了威國公夫人與虢國夫人。
李氏恍惚記得女兒從前似乎是很喜歡晉王妃,晉王妃和晉王的婚事也算得上是女兒一手促成的,況且女兒對晉王也不是一般的照顧。
在京城的女眷圈子裡混跡了這麼久,李氏一眼就能看出來晉王妃初來乍到有些拘謹,所以她就站起身來準備與崔穎佳說上幾句話,好讓她早些擺脫這樣的窘境。
雖然崔家的人不招人待見,但是晉王妃在她眼裡,還是個很不錯的小姑娘。
但是一邊的威國公夫人卻眼疾手快地暗地裡拉了要起身的李氏一把,笑盈盈地與她繼續剛纔的話題:
“剛纔你跟我說你們家祥歡最近又開始讀書了,難不成你們承恩公家這是非要出個狀元不可?”
李氏微微轉頭,與威國公夫人飽含深意的眼睛對了一瞬,雖然不知道她到底是爲什麼要拉她這一把,但是她知道威國公夫人這麼做必定自有其用意。
她也就順勢又紋絲不動地坐在了案前,與威國公夫人笑道:
“什麼狀元,我是覺得他壓根兒就不是讀書的那塊料子,不想讓他做無用功罷了!”
兩人又你一句我一句地閒聊起來,原本還有心跟晉王妃打個招呼的女眷也都跟着轉過了頭來。
威國公夫人很滿意李氏的通透。
承恩公府畢竟才躋身勳貴圈子不久,在有些事情上遠遠不如威國公府有手段,自然也不知道去年皇帝萬壽節晉王府諸人沒有來京城的真正原因。
但是威國公夫人差不多是一清二楚的要她說,成歡就是太心善,顧念晉王府,結果卻養出一羣白眼兒狼來。
如今這白眼兒狼要往她跟前湊,或是仗着超一品親王妃的地位指望她們前去問禮,那是想也不要想的。
這一幕安西郡王妃和晉王妃,還有崔穎怡,自然都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在河東的女眷圈子裡,無論私下如何,至少表面上,河東官員們的夫人都是對崔穎佳畢恭畢敬的,她幾乎也習慣了那樣的唯她獨尊。
此時威國公夫人和虢國夫人這樣刻意冷落,不啻於直接掃了她的顏面,崔穎佳神色冷冷地收回了原本準備走過去的腳步。
她是親王妃,再不濟,架子也在這裡,她是決不能向兩個國公府的夫人屈身俯就讓人看不起晉王府的。
崔穎怡卻是暗暗着急。今日廣元殿這樣的情狀,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京城女眷分明就是以這兩位馬首是瞻,若是入不了這兩位的眼,那京城女眷的圈子根本就不可能真正接納她們。
她橫了橫心,悄悄用力,將崔穎佳往威國公夫人的方向推了一把。
崔穎佳腳下一個踉蹌,好容易站住了身形,人卻已經撲到了威國公夫人的桌案前。
這樣的姿態很是有些失禮,四周立刻響起竊竊的笑聲。
威國公夫人這才漫不經心地轉過臉,緩緩站起身來,驚訝道:
“晉王妃這是怎麼了?”
崔穎佳不知道是誰在她身後下的黑手,又氣又窘,但她也不能露怯出來,強自鎮定下來站好,笑道:
“剛剛腳下不知道爲什麼滑了一下,想來是地面兒有些不大平,讓夫人見笑了。”
威國公夫人掃了一眼潔淨整齊的地面,也跟着笑了:
“年輕人,腳下有些飄也是常見的事兒,站不穩也就不要怨地面,這地面兒……連着三日有宮人拿清水來洗地,倒不至於能將人絆倒。”
這話可真是極其不給面子,外加威國公夫人笑容裡的輕慢,再遲鈍的人也覺出了不對勁
按說,皇后娘娘對晉王府那樣庇護,怎麼威國公夫人反倒對晉王妃這個態度?
稍微有點善意的人,都不會細究這話的。
衆位女眷心中暗自衡量一番,都將腳悄悄往威國公夫人那邊挪了挪。
威國公府和晉王府,該站在哪一邊,這是再清楚明白不過的事情了。
錦鄉侯夫人就笑吟吟地道:
“可不是,皇后娘娘將宮裡打理得極好,地上連粒沙子都沒有,想來是晉王妃腳下滑了吧?可有崴到腳,不如先坐下歇息一下吧?”
崔穎佳她尷尬地笑了笑,隨口應着,本能地回過頭去尋晉王的身影。
卻一眼看見晉王正對着廣元殿的大殿門口,翹首以盼。
至於是盼誰,那還用說嗎?絕不可能是盼着皇帝就是了。
崔穎怡卻是自幼在京城長大,跟如今能進宮的這些女眷雖說不是很熟,但好歹也認識幾個,本是想借着崔穎佳跟威國公夫人攀談上,就好開口了,哪知道威國公夫人如今態度居然成了這樣。
崔穎怡只得扶了崔穎佳,對威國公夫人行禮道:
“晉王妃爲了來京城,一路長途跋涉,一直不是很舒服,驚擾夫人了!”
威國公夫人挑剔地打量了一眼崔穎怡,冷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崔家那個謀害成歡的崔穎華雖然是自作自受,已經死了,但是對崔家的女子,她是徹底厭惡了。
崔穎怡見狀,就知道今日進宮來,只能是白費功夫了。
也不多說什麼,扶着崔穎佳往回走,才擡腳,就聽見侍尖細的唱喏聲響徹廣元殿門外:
“皇上駕到!皇后娘娘駕到!”
只聽得四周一陣衣裙首飾叮噹之音,朝臣與女眷盡皆跪迎。
唯有崔穎佳還在愣愣地盯着廣元殿大門內舉步而出的那一對璧人。
已經跪了下去的崔穎怡狠狠地拽了她一把,她才彎下了膝蓋去。
但是晉王臉上歡喜的神色,她看得清清楚楚。
見到白成歡,他果然很開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