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話讓整個廣元殿前頓時落針可聞。
這是在給錦鄉侯找場子吧?
剛剛那些出言嘲笑錦鄉侯的人,此時都恨不得把腦袋縮到地上去
錦鄉侯不認得這畫屏,他們當着皇帝面兒嘲笑他沒見識,結果皇帝此時也說沒見識過,這豈不是說,他們連着皇帝也一起嘲笑了?
該死,該死,真是禍從口出啊!
而那些真的見識過這架畫屏神異之處的人,也不敢胡亂開口,去跟帝后獻媚了。
錦鄉侯剛纔被衆人嘲笑了一番,正是不平呢,聽皇帝這麼說,心裡高興,別人怕,他卻不怕了,站起來嘿嘿一笑,大聲道:
“原來皇上也沒見過,我還以爲人人都見過呢,不過這東西既然是安西郡王府送給皇后娘娘的,不如讓安西郡王告訴咱們,如何才能見識這稀世珍寶的好處!”
安西郡王一聽自己被錦鄉候點了名兒,雖然心中暗恨,但也不敢再裝下去,只能躬身笑道:
“啓稟皇上,這螢石在白日裡黯淡無光,但傳說螢石能取烈日之輝,於月夜反耀人間,暗夜之中,亦能熠熠生輝,猶如千萬螢火閃爍,此螢石畫屏據說是東海仙島尋得,由一塊整石雕琢而成,其上山水於螢輝之中仿似仙山海樓,世所罕見!”
解釋完了,更是恭敬道:
“臣身爲皇上臣子,得此寶物,不敢私專,今日進與皇后娘娘,也算臣的一片心意!”
蕭紹棠聽完了,就點點頭道:
“難爲八王叔對皇后有這份敬意,朕與皇后,多謝八王叔!”
能得皇帝一聲謝,這實在是天大的榮幸,安西郡王徹底安下心來,再次對皇帝表了一番忠心。
雖然安西郡王說得咬文嚼字文縐縐,但是大部分還是聽得明白,這螢石畫屏雖然是寶物,但在白日裡就是黯淡無光,夜裡才能放光。
不少人擡頭看了看頭頂的灼灼春光,知道今日是沒有這個眼福了。
唯有大老粗出身的錦鄉候還一臉懵然,表示自己根本沒聽懂:
“皇上……這,這……安西王爺說的什麼意思,臣,沒聽懂……”
錦鄉候這窘迫的樣子,倒是一瞬間把蕭紹棠和白成歡都惹笑了,一邊原本心絃緊繃的衆人也跟着放鬆了心神,附和着笑了幾聲。
蕭紹棠就揮手命人將畫屏收了下去:
“八王叔的意思,是這畫屏今日看不得了,不過錦鄉候不必覺得遺憾,待到來年皇后千秋之時,朕爲皇后舉行夜宴,到那時,再與諸位共賞珍寶!”
說完牽着白成歡重新走回高臺,舉杯道:
“願朕與皇后,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蕭紹棠說這話的時候,雖然面朝大臣,長眉之下的一雙鳳目卻是看着身側的女子。
他的脣不是很薄,卻有好看的弧度,尤其是這樣帶着笑意的時候,只要多看一眼,就會讓人目眩神迷。
朝臣與女眷也即刻起身,紛紛舉杯同賀:
“恭祝皇上江山萬年,恭祝皇后福壽千秋!”
白成歡眼底的笑意就再也沒有退下去過。
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年年歲歲,兩個人都能如同此刻一般,攜手並肩,不離不棄,是嗎?
她亦舉杯行禮:
“臣妾,亦同此心!”
二月裡的夜晚,帶着暖意的微風徐徐,皇城裡百日的歌舞昇平,喧譁熱鬧都已經散去,偌大的宮廷,只有夫妻二人坐在華清宮的階前,靜靜依偎。
蔚藍的夜幕上,明月高懸,月光如水如紗,越是明亮,就越是奪去了周圍星子的光輝,素日裡的漫天星辰,如今只剩下寥落的幾顆。
白成歡偎在蕭紹棠的懷裡,長髮柔順地垂落在蕭紹棠的肩頭,略微有些遺憾:
“有星星的時候,月亮就只剩下淺淺的一彎,月光最盛的時候,星星又沒有幾顆了……”
蕭紹棠腦子裡閃過方纔二人帶着兒子去看那螢石畫屏之時,畫屏綻放輝光時,她眼中歡喜的神色,得出一個結論:
“歡歡,你特別喜歡閃閃發光,明亮燦爛的東西,對嗎?”
“啊?”
白成歡沒明白蕭紹棠爲什麼忽然這麼說,不過她也不否認這一點:
“你猜出來了啊……我喜歡一切能讓我一眼就看得到的東西。”
“幼時我患過一次眼疾,並不嚴重,但是孃親很害怕我會眼盲,就讓人上了藥,還給我眼睛上蒙了紗,我看不清東西,就嚇得大哭。聽說最後孃親在我面前點上了好多蠟燭,我看見了那些光,纔不哭了。從我記事以來,我就喜歡那種……”
白成歡頓了一下,想了合適的詞來形容:
“就是那種不同於凡俗,能讓我充滿勇氣的光芒,世間萬物,它們纔是真正與衆不同。”
蕭紹棠的輕笑聲在她頭頂響起:
“我還以爲你本身就脫離凡俗,不喜歡俗世的東西呢……”
別的女子,或喜歡華服,或喜歡珠寶,或喜歡首飾簪環,最不濟,也喜歡個胭脂水粉什麼的。
可是歡歡,她好像就沒有特別喜歡過什麼東西,衣飾這些向來都是由身邊的人打理,從前是一切都按世子妃的標準來,如今亦是一切都按皇后的規制穿戴。
所以她的生辰禮,他倒是費了好一番心思。
蕭紹棠笑了笑,放開攬着她的雙臂,站起身,拉着她的手往大殿內走:
“來,給你看一樣東西。”
白成歡有些詫異:
“我看月亮看得好好的,你要給我看什麼?”
蕭紹棠伸手在她烏黑如緞的髮絲上輕柔地撫了撫,忍不住覺得歡歡真是心大:
“今日是你的生辰,難道你不疑惑,爲什麼天下人都給你送了壽禮,我卻不曾嗎?”
華清宮的宮人已經被蕭紹棠遣了下去,此時格外寧靜的夜裡,響起門扇打開的“吱呀”聲,大殿的門被蕭紹棠輕輕一推,就開了。
“歡歡,還記得你生阿永那天,你在做什麼嗎?我答應過你,要讓你如願以償。”
男子朗朗的清音迴盪在耳畔,白成歡卻已然被眼前的一切吸引了全部心神
殿內高高的穹頂上,如同碎鑽耀眼的光芒,匯聚成了無垠的星河,數不清的星辰,點綴在一片寂靜黑暗裡,其中環繞的,卻宛然是一輪明月,清輝儼然。
星月同空,輝映蒼穹,如夢似幻的光芒交織,奇異地瑰麗和諧。
彷彿整片夜空,被人從她的身後,搬到了她的眼前。
“這……我們出去的時候,不還是……”
這麼美的地方,還是她的華清殿嗎?
蕭紹棠在身後環住她,笑聲輕如夜風:
“這是我送你的生辰禮,喜不喜歡?”